雨夜,雨水滂沱而下,將祁襄潑了個透。
祁襄跪在雨中,臉帶新傷,央求著官兵讓大夫來給他母親看看。
方姨娘得知了梁福的死訊,看到兒子臉上的傷,又聽說了他的遭遇,加上長日累計(jì)的辛勞,一下病倒了,人也燒得說起了胡話。
潘管家冒雨跑了數(shù)十里地才請了大夫來,結(jié)果官兵不開門,大夫進(jìn)不來這看守之地。
有官兵嘲弄地說:“想讓你娘看病也不是不行,你跪在這兒,給爺磕一百個響頭,不響不算,爺滿意了,就放那大夫進(jìn)來。”
其他官兵也跟著起哄,梁福的死讓他們中的人受了罰,現(xiàn)在正可著勁兒報(bào)復(fù)。
祁襄磕了,個個見響。
不知磕到多少,血順著祁襄的眉眼流下,也沾到了地上,雨珠在他身上和地面跳動著,將血水一次次沖散,看不到它應(yīng)有的模樣。
官兵的笑聲、嘲弄聲蓋過了雨聲。到后來祁襄已經(jīng)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了,頭暈眼花,額頭的傷口也疼得厲害,但他根本顧不上,他要讓大夫進(jìn)來為母親看診。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被雨水沖走,祁襄的意識也像是被帶走了,最終眼前一黑,失了知覺。
等祁襄醒來,已經(jīng)是三日后的事了,他額頭上敷了藥,剛退燒,臉色慘白如紙。而他聽到的第一個消息,不是母親看過大夫了,而是母親沒了……
他磕的頭,沒有換回母親的性命,甚至沒換來一個看診的機(jī)會。祁襄瘋魔了,他什么都顧不得,赤著腳,釀蹌地跑到了亂葬崗,在腐尸飛蠅中找到了母親的尸身,嚎啕慟哭……
黑暗中,祁襄倏忽睜開眼,身上的汗已經(jīng)將里衣浸濕,心臟跳得極快,又冷又渴。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做這個夢了,有種恍若隔世之感,又像不切實(shí)的涅磐――遙遠(yuǎn),又什么都改變不了。
拖著酸軟的身體下床,祁襄灌了幾杯涼茶,心跳才得以平復(fù),身上一陣?yán)湟魂嚐岬模雷约喊l(fā)熱了。他的身體是真的折騰不起,不過是跟白君瑜吵了一回,又做了這么個夢,就經(jīng)不住了。
沒叫潘管家,祁襄躺回床上,蓋了兩床被子,慢慢又睡了過去,想著捂一捂汗,興許醒了就沒事了。
但結(jié)果并不如祁襄所想,潘管家做好飯見祁襄還沒起,敲門叫他,才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燒得厲害了。
跟在祁襄身邊這么多年,潘管家沒慌。趕緊給祁襄擰了條冷帕子敷上,然后出門去找s十舟。也好在s十舟已經(jīng)搬進(jìn)了城,不然他就得跑去找錢大夫。不是錢大夫的醫(yī)術(shù)不好,而是這幾年祁襄的身體一直是由s十舟看顧的,肯定比錢大夫更好用藥,他也更放心。
等祁襄退了熱醒過來,已經(jīng)是下午了。
一睜眼看到坐在床邊的s十舟,祁襄知道這回又驚動師父了,歉意地叫了聲“師父”。
s十舟嘆氣道:“京中若不利于你養(yǎng)病,等事情了了,我會帶你離開。”
他居無定所,大川各地地走,落腳的宅子也多,哪一處都可以給祁襄靜養(yǎng)。
“是我自己多思而已,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等事情了了,祁襄也不會留在京中,這里對他來說沒有太多好回憶,等他的執(zhí)念也離開了,也是他離開的時候。
“聽說那個白君瑜又跟你吵架了”
師父用了“又”字,顯然之前那回潘管家也告訴師父了,祁襄笑了笑,“他不能理解我為什么不接受何玉恩的和解。我也不想向他解釋母親的事。話說不開,不歡而散也正常。”
“那何玉恩究竟跟你說什么了”當(dāng)時祁襄給他傳話,讓他叫人把兩個人吵架的事傳開,把何玉恩罵他的話說得越難聽越好。但具體兩個人是怎么吵的,他也不清楚。
祁襄垂眸道:“我讓馬車嚇到她了,她讓我給她磕一百個響頭,跪上一天……”
“豈有此理!”s十舟先炸了,他知道祁襄的這個痛點(diǎn),也痛恨這種憑身份侮辱人的行為。若是別的,祁襄不會糾結(jié),但這事,就算何玉恩不是有心的,s十舟都不能為她說話。能講出這番話的人,跟當(dāng)初那些官差有什么區(qū)別
祁襄喉嚨酸澀,昨晚的夢又把他拉回了那個心境中,短時間內(nèi)失去兩個至親的人,每個都因?yàn)槟菐讉€畜生,讓他如何能不崩潰。他們的所為,他們的每一句話,祁襄都記得清清楚楚,并像陰影一樣在舊夢重現(xiàn)時不斷侵蝕著他。何玉恩挑起了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魔,他無法釋懷,更無法原諒。
“師父,我好累……”祁襄眼睛也跟著酸澀起來。他不想這樣,不想崩潰,不想計(jì)較不放,但是不行,他的心做不到。
s十舟給他換了條帕子,低聲安慰道:“不怕,一切都有師父在。”
祁襄這邊病著,白君瑜那邊也不好過。
丫鬟被送走的事很快被白祖母和大伯一家知道了。而且聽說是祁襄開口要的,那丫鬟未與白君瑜有任何親密就直接送人了,白祖母和大伯一家想吹枕邊風(fēng),給白若薇說親,給白君陽謀差事的打算就落空了,心里哪能不恨不急
可白祖母和大伯都無權(quán)無勢,能有今天的地位也全是靠白觀游和白君瑜,所以氣歸氣,白觀游對此事都無異議,甚至沒提,他們也不能明著拿白君瑜如何。
拿捏不住白君瑜,白祖母開始身體不適,讓白夫人每日去請安照顧,還各種刁難。
因著解決了丫鬟的事,白夫人挺高興的,白祖母鬧,她也順著做了自己該做的。白觀游心疼妻子,但另一邊是自己的母親,明知母親刁難,也不好說什么,只能在白夫人回來時安慰幾句,寬她的心。
白君瑜也心疼母親,卻無能為力。冷靜下來想了一晚上,如今白家這種誰都能折騰他們二房的狀態(tài),必須徹底解決,母親才能真正過上好日子。要讓大伯一家不攛掇祖母鬧事,就必須讓他們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斷了一切不切實(shí)際的可能,才能讓該安份的人徹底安份。
吳、趙兩位妻子大鬧三皇子府的事很快也傳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沒論吳、趙兩人被殺與三皇子有沒有關(guān)系,只罵他不會約束下人,有前兩個人的教訓(xùn)還不知改,居然讓下人對婦孺動手,讓皇家也跟著丟臉。
三皇子想辯幾句,但皇上根本不聽。罰了他回府抄《為子之道》一千遍,不抄完不準(zhǔn)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