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蓁陡然噤聲。
這個陸子胥,臨到關頭依然在算計人心。
他想從自己口中套出如今父皇會怎樣處置淮王一脈的訊息,顯然還存了旁的心思。
“我并不知曉父皇的心意,但卻對你們的計謀有些了解。”
“哦阿蓁,你能跟我說說么”
他臉上依然帶著溫和的笑意,若除卻這周遭陰冷的監(jiān)牢,他們之間的對話看起來竟像是戀人之間的,而非明里暗里地過招。
楊蓁看著他的眼睛,輕笑道:
“我還是不說了,萬一跟你們所談之事有了出入,豈不是顯得我不足與你們相提并論”
在陸子胥眼中,她或許還是那個良善可欺的少女。
只消他動動手指,便死心塌地跟在他身邊。
陸子胥惋惜地垂下頭去。
忽而,他輕笑片刻:“阿蓁,我想好了。我們一起離開京華好不好,去尋個遠離紛擾的地方,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楊蓁隨之淡淡一笑。
他終于忍不住了,使出了最后的殺手锏。
殊不知這樣的招數(shù),對付當初年少的自己已是足夠。
“陸子胥。”
她緩緩站起身來,一雙眸子看向對面,眼里似乎結上大片大片的寒霜。
“你騙了我十年,還要再騙么”
陸子胥一貫溫吞的模樣到底慌了幾分。
“阿蓁,我從未騙過你......”
“你從未騙過我
十一歲那年我險些命喪豹子口中,是傅虔救了我。
可你口口聲聲說是你救了我;
我喜歡你,從十一歲開始喜歡你。
可你除了把我當成炫耀的資本,還把我當成什么!
事到如今,你還要騙我,你說你要娶我,要帶我走。
我跟你走了,然后呢
還不是被你棄如敝履!
陸子胥,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一看,它到底是不是一塊磐石”
她哭得哽咽,聲淚俱下。
陸子胥晃了晃神,想走過來,卻被鐵鏈困住手腳,不能往前一步。
楊蓁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她長出了一口氣,將腰桿挺直,昂起頭來說道:
“罪臣陸子胥,從今往后,你見本宮需行長跪大禮參拜。
但若有分毫反叛之念,罪在不赦。
到那時,我會親自去請命誅殺淮王余脈。”
說罷,她大步走出了監(jiān)牢,毫無留戀。
陸子胥在她背后沙啞開口:
“阿蓁,阿蓁......”
離得遠了,她聽見“砰”地一聲,和陸子胥聲嘶力竭的呼喚:
“罪臣陸子胥,謹遵公主之令!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的聲音遠了,再也聽不見分毫。
而楊蓁臉上,早已布滿淚水。
從陰暗的監(jiān)牢里出去,她看見外面驕陽似火,幾乎要吞噬這冬日里的嚴寒苦楚,將春天重新帶給大孟。
她看見傅虔站在陽光下等她,陽光照耀在少年肩上,仿佛他一力承載著這盛世榮耀。
楊蓁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傅虔聞聲回過頭來。
她就像從寒冰地獄里狼狽而出,外面已然是春。
她七公主楊蓁,生來就要嫁給傅虔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兒。
看見楊蓁臉上一片晶瑩,傅虔見狀連忙走近。
他慢慢地伸出手去輕輕撫上她的臉,手上的動作有些僵硬。
楊蓁乖馴地蹭了蹭他的手,像一只受傷的小獸一般。
傅虔微微蹙起眉,將她的小臉板正,問道:
“陸子胥欺負你了”
見楊蓁低著頭不說話,傅虔一掀衣袍就要往監(jiān)牢里沖,卻被楊蓁輕輕柔柔地抱住:
“他不敢。傅虔,我好累。我們回潼關吧。”
一腔熱血瞬時化為繞指柔,傅虔情不自禁地擒住她的手,轉過身來將她往懷里一揉。
趁著周遭沒人,在她發(fā)頂輕輕落下一吻。
楊蓁往他懷里縮了縮,破涕為笑。
忽地她從傅虔懷里鉆出來,因為她看見了迎面走過來的李由。
楊蓁小聲問傅虔道:
“你這位兄弟,可信么”
傅虔點了點頭道:
“過命的交情。”
聽他這么一說,楊蓁便放下心來。
她迎面走過去向李由頜首道:
“李統(tǒng)領,本宮有話與你相談。”
李由不知她來意,便將她讓進監(jiān)牢之外的茶室里相談。
傅虔知她有要事相商,于是依舊在門外等她。
剛一落座,楊蓁便冷聲開口:
“李大統(tǒng)領,你可知罪”
李由嚇得一哆嗦。
他方才跟兄弟們在暗處偷瞄,這七公主原本嬌嬌滴滴,一出來便扎進傅虔懷里,儼然一副小姑娘的模樣。
怎么,怎么這一會兒的功夫就...
但他也是個識趣兒的,立刻便跪下道:
“末將愚鈍,還望公主明示。”
楊蓁見他倒也心懷敬畏,聲音便放緩了分毫。
“大統(tǒng)領負責監(jiān)管靖南關,功勞卓越。
我本該替父皇褒獎一番,但如今看來,大統(tǒng)領仍有不足之處。
本宮問你,除我之外,還有誰曾經探望過陸子胥”
“除了殿下之外......只有宮女持六皇子親令探望過陸子胥。”
楊蓁一拍桌案:
“李由你休得誆我,小弟今年才六歲,如何會派人前來探望重犯”
李由這次倒沒方才那么怕她了。
他抬起頭來,疑惑道:“公主是說...是華素夫人想要探望陸子胥,這才假借六皇子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