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蕭慕尋要去碧嶺秘境之心已定, 無人可攔。
既然已經同謝辭談妥,明日蕭月明的試探, 他便不虛了。
天還未徹底亮開,只微微一點曙色,幾顆星星懸于蒼穹。
蕭月明派了人過來,說是要提前準備宴席。那從侍自小便在蕭家長大,乃是蕭月明的一名心腹。
蕭慕尋知道這是蕭月明派來監(jiān)視謝辭的,必要試探出謝辭有無二心的。
暖閣之中, 蕭慕尋懶懶的躺在床上。
他的大腦已然清醒了過來,卻裝作睡眼朦朧的樣子。
蕭慕尋透過了軒窗, 望到外面的黑暗, 將外面的玉竹林完全籠罩。屋外一顆紅梅搖曳,細雪在枝頭凝結,宛如一朵炸開的冰花。
“人來了嗎”
“尋公子, 已經喚來了。”
屋內燭火搖曳,從侍連忙走了進去,放上銀紗燈罩,讓里面的燭光更加柔和。
朱門微掩, 一個人影正站在門口, 同那炸開的冰花相互輝映,仿佛羽睫都染上一層銀霜。
從侍朝那方望去, 異常冷漠的喊“還不快進去。”
謝辭眼底厲色閃過, 誰能告訴他, 蕭慕尋為什么會把他喚來跟前
晨昏交替的那一刻, 他的意識忽然又有些模糊。
蕭慕尋身側的從侍似乎極不喜歡謝辭一般,冷聲道“還不伺候主人梳洗”
謝辭猛然間抬頭,伺候
重重幔帳之中,的確有個人影。
他看著甚是羸弱,膚色若雪,墨黑的長發(fā)傾瀉滿枕,此刻正朝他望了過來。
“你過來。”
這聲音宛若敲冰戛玉,細聽下卻尾音微顫,說不出的惑人。
蕭慕尋
他真的變得和印象之中的那個他很不一樣。
謝辭眼神微沉,倒想看看他搞什么鬼。
等走到了床幔前,一雙玉足便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他的腳趾竟泛著些粉,踩在榻上,說不出的精致。
謝辭緊盯著,往日從未和蕭慕尋有過這么親密的接觸。
不知怎的,謝辭的心忽然有些亂。
他當魔尊多年,見過太多的美色,只因年少時的經歷,謝辭對那些尤為厭煩。
甚至因為他那高冷的模樣,冷著臉時能讓人全身發(fā)顫,魔宮那些人竟還傳他無法人道,禁欲清冷得猶如正派。
然而只有謝辭自己清楚,他只是對那些事情作嘔罷了。
如此異樣的感受,是謝辭沒有經歷過的。
蕭慕尋床邊站著的從侍,打破了他那些旖旎的想法“還愣著做什么”
謝辭眼底那一抹冷意轉瞬即逝,若非一重生便被人定下生死契,他早就對蕭家下了手。
謝辭半跪了下去,蕭慕尋的腳便放在了他的手掌心里。
他手指不自覺的鎖緊,想要用力捏碎他的骨頭。
誰敢讓他伺候
“謝辭,癢”
這句話把他從失控的懸崖拉了回來,謝辭再次抬起頭時,看到的卻并非囂張鄙視,而是一張艷如桃李的臉。
蕭慕尋剛從睡夢中蘇醒,病白的臉頰泛起若桃花般的淡紅,似乎真因為自己手心的老繭,蕭慕尋的腳趾肉眼可見的微縮起來。
仿佛一塊石頭砸入心湖,腳掌的力度輕得仿佛羽毛,肌膚相觸的地方,又酥又麻,直癢到了心里。
他何時會朝自己示弱
謝辭不由啞然,心跳亂了好幾拍。
外面的暗色漸漸褪去,朝陽驅散了黑暗,晨曦從窗戶撒入。
當天徹底亮開,再次抬頭的謝辭已經露出幾分茫然。
他明明在睡覺,怎么會來了此地
“謝辭”
蕭慕尋見謝辭愣了許久,不由出言提醒,“你怎么了還記得今日家主要來嗎”
謝辭一低下頭,便看到蕭慕尋的腳掌踩在他的手心里,而他的手還不由自主的蜷縮,看上去不像是在伺候他梳洗,而是調戲。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難道又是占據自己身體的那個鬼修
該死的
自易崢的事之后,謝辭便在心里發(fā)了誓,要護住蕭慕尋。
他對尋常人就已經夠善良了的,更別提這個披著自己皮的鬼修了。
蕭慕尋定是毫無防備,任他下手。
不知怎的,謝辭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仿佛自己的東西被人染指。
“記得,今日我會幫你演好這出戲。”
謝辭不動聲色為他穿好鞋,去拿蕭慕尋外袍的時候,手上力氣大得差點將衣服給撕碎。
他的身體出現了問題,住在自己身體的那個鬼修,似乎只有夜晚才會出現。
他沒有奪舍,反倒借著自己的身體調戲蕭慕尋
卑鄙
謝辭的臉變得猙獰,猶如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謝、謝辭”
好可怕,今天讓死對頭侍候他,死對頭果然生了氣
面對蕭慕尋時,謝辭臉色稍霽“披上白狐大氅,去閣樓尚有一段距離,莫要再得了風寒。”
“哦”qq,到底怎么了
蕭慕尋梳洗完畢過后,這才走到了摘星樓的正廳。
今日設宴,是借著感謝莫鈞青的名義。
穿過了玉竹林的拱形游廊,前方閣樓臨水而建。
永棲湖畔從不下雪,溫暖得猶如暮春。蕭慕尋穿著白狐大氅,里衣便被薄汗打濕。
此時莫鈞青等人早已抵達了席間,以綃綺為席,身后倚靠著憑幾,喝得醉醺醺的,梨花酒順著下巴沾濕了他的前襟。
“你們設宴便設宴,莫要跟我提碧嶺秘境的事。”
“均青放心,今日只是設宴。”
莫鈞青打了個酒嗝,頗有些醉生夢死。
待蕭慕尋走了進去,莫鈞青看到蕭慕尋的那一刻,酒立馬就醒了,心虛的將臉側了過去。
蕭慕尋一斂袖袍,席地而坐“莫前輩連我的臉都不想看了”
“哪有。”
“不知是誰答應了我,若是我答應跟你去測靈根,不論結果如何,都要收我為徒的。”
莫鈞青更是沒臉極了,恨不得找個縫鉆進去。
他好歹是筑基巔峰的醫(yī)修,便連個小輩的承諾都要賴了。
只怪他當初太過理所當然,覺得有那么好的醫(yī)脈,便一定是有靈根的。
誰能想到,這個蕭慕尋就是個奇葩
“你、你們蕭家強迫我收徒也沒用,我是不會屈服的”
蕭月明笑了起來“尋兒又沒靈根,哪能逼迫均青道友收他為徒呢”
莫鈞青微怔,這才朝蕭月明看了過去。
他笑得格外真誠,仿佛是在偏幫自己,是真的理解了自己的難處
莫鈞青之前被蕭月明煩得火冒三丈,而如今卻有些眼淚汪汪的,恨不得抓著他的衣袖爆哭。
“你說的可是真的不許耍賴”
“耍賴”蕭月明巴不得莫鈞青的承諾作廢,“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我們蕭家有家規(guī),不許嫡系入宗門的嗎”
聽蕭月明這么說,莫鈞青便放了心。
不過不讓嫡系入宗門,他還是頭一回聽說,倒覺得幾分奇怪。
“你們蕭家嫡系中便有二十多個單靈根,放著這么多好苗子,培養(yǎng)得過來嗎”
還不如送入宗門,屆時定會撐起一方天地,又有何樂不為呢
蕭月明卻抿了一口酒,淡笑不語。
誰不想得到更好的資源
可他們蕭家的嫡系,就算靈根再好,五十歲便離奇死亡,到時候在宗門引起軒然大波,將家族的秘密暴露在外,這才是最致命的。
比起其他修真家族至少都有兩個金丹期坐鎮(zhèn),他們蕭家能一直留在上云六洲,而不至于被驅趕便是那奇葩的單靈根人數了。
其他家族一兩個都是寶貝得不行,他們蕭家拉出來足足二十三人
嚇都嚇死人
“莫要說這些了,今日來便是宴請你的。”
莫鈞青見他真的沒什么歪心眼,這才哼哼唧唧了兩聲,將酒盞里的酒一飲而盡。
蕭慕尋桌上也準備了些許,因為他身子極差,連準備的酒水都是藥酒,還用小爐燙著,不久之后,藥香便溢滿了屋內。
蕭慕尋微垂著眸,明白今日于莫鈞青而言是款待,可于他和謝辭而言便是鴻門宴了。
“那酒是我替你準備的,大可以喝一喝。”
“多謝莫前輩。”
莫鈞青雖反悔了,可到底對蕭慕尋有些愧疚,珍藏許久的東西都擺了出來。
蕭慕尋喝了一口,才發(fā)現這果真是好東西。
釀酒的靈植由最溫和的水木屬性組成,不僅如此,每一株都用醫(yī)脈清理過雜質,所釀出來的酒靈氣格外柔和,不會在體內留下半點沉冗。
他詫異的朝莫鈞青望去,才見到莫鈞青擔憂的眼神。
和蕭慕尋目光相撞之間,又立馬的瞥了過去,耳根紅透一片。
蕭慕尋“”
他嘆了口氣,以往沒怎么接觸過莫鈞青,倒是不知道他能這么賴皮的
可他周圍能做師尊的人選便只有莫鈞青,此事還是不能心軟
“莫前輩,你可是天衍宗掌門之徒,答應一個小輩的事還要耍賴嗎”
方才是蕭月明口頭幫他,可真正的矛盾卻是他與蕭慕尋的。
莫鈞青知道不能總靠蕭月明,便認命似的朝蕭慕尋解釋“不是我不答應,我們天衍宗的掌門有一次見某個外門弟子醫(yī)脈極好,可靈根卻不行,起了愛才之心,便想收為記名弟子。哪知道當場就被師叔祖駁斥,這事兒很快就不了了之。”
說完,他還可惜的感嘆“我是真的有難處,不能收你”
“師叔祖”
“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天衍宗的師叔祖顧星河他的醫(yī)脈和靈根都是絕好,乃是已經飛升的開山祖師年紀最小的弟子”
蕭慕尋喝了口悶酒,他當然知道顧星河。
顧星河是個修煉宅,三百年都沒出過天衍宗,修為一路飆升。
他給他治病的時候,發(fā)現心境和修為完全無法匹配。再加上他常年習法,醫(yī)脈被靈脈壓占,枯竭得厲害。
蕭慕尋花了好大的代價,才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說起來,他還是顧星河的救命恩人呢。
現在莫鈞青竟然借著顧星河的名義來婉拒他了
莫鈞青為岔開話題,故意問“蕭月明,聽說你強迫謝辭簽了生死契”
蕭月明眼底的笑意微斂,放下了手中的酒盞“怎會是我強迫你自己問問他。”
“謝辭,你說”
蕭慕尋對顧星河的注意力瞬間便轉移到了謝辭身上。他的心都提了起來,擔憂的朝謝辭望了一眼。
謝辭卻平靜的說“并未。”
莫鈞青覺得掃興“你是心甘情愿待在蕭慕尋身邊的你師尊不是想讓你留在蕭淼身邊嗎”
謝辭嘴唇囁嚅,臉上的肌肉抽動,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壓制自己的戾氣。
“他不配做我的師尊。”
莫鈞青訕訕的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他可是天衍宗的人,對于出身魔宗的易崢向來不恥的。
他若是謝辭,必定恨極了易崢,哪能輕易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