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便過去五年。
少年解下盔甲,點燃油燈,獨自站在原地,帳中燭火幽幽,照得寒刃發(fā)射出冰冷的光,帳外將士們笑鬧作一團,有人驀地掀開簾子,淡淡的酒味順著風吹了進來。
那人大笑道“四公子您還在做什么呢還不出來一塊兒喝酒”
帳中少年應了一聲,回頭笑道“你們先去罷,我隨后就來”
那將士樂呵呵地點了點頭,放下簾帳轉身走了,少年回過神來,繼續(xù)端詳著手中的劍。
劍身染血,劍柄的紋路幾乎被常年的手握給磨平了,看著這劍上的寒光,這些年來的鏖戰(zhàn)殺戮仿佛瞬間閃至眼前。
一剎那又恢復寂靜。
四下安靜無比,遲陵冷冷一抿薄唇,拿出帕子將佩劍搽干凈,抬手將長劍插入鞘中,才換上了一身常服,拿著佩劍出去。
走出軍帳,迎著夏日的風,借著月光,遲陵慢慢走到帳前的篝火前,眾將士正圍在一起喝酒吃肉,見他換了常服出來,俱是一愣大家在軍營里,也甚少有上下級的講究,都是把遲陵當成了兄弟看待,今日看他換上常服,錦袍玉冠,墨發(fā)虛束,少年的眉目甚為鋒利,又不失淡淡貴氣。
這才反應過來,這些年在他們身邊的,可是王上的小兒子,主公的親弟弟。
“阿陵”樓懿在一邊舉著酒壇喊遲陵,一拍身邊的空位,“快過來坐我這兒”
遲陵揚唇一笑,快步走了過去,抱著劍坐下,樓懿啃著雞腿喝酒,上下打量了他一陣兒,納悶道“今日怎么穿得這么講究衣擺長成這樣,怎么打仗到哪都抱著你的佩劍,這么怕遇上刺客”
遲陵躲過樓懿懷中的酒壇,斜眼瞥了這莽漢一眼,嗤笑道“劍不離身,我記得五年前,你就是這么教我的。”
樓懿抬手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擺手道“唉那時候你還小嘛”
遲陵不置可否,擼起了袖子,就要去搶肉吃,樓懿偏不把烤肉給他,遲陵劈手來奪,誰知樓懿極為敏捷地側身一躲,遲陵橫肘撞他,樓懿不緊不慢地一擋轉瞬間,兩人已坐著交手多次,最終樓懿看著自己手里的一塊肉到了遲陵口中,不由得咋舌,“好小子,這才五年,就這么厲害了。”
遲陵豎起一根指頭,一指自己,毫不羞澀道“我,此戰(zhàn)頭功。”
就在不久前的一場戰(zhàn)爭中,遲陵輕率將士設下伏兵,殺得敵軍措手不及,隨后又單槍匹馬闖敵營,火燒敵軍,斬下敵將首級,可謂是勇冠三軍。
他磨礪五年,一朝一鳴驚人,遲聿也甚為意外,對他大肆褒獎,一時軍中上下,都十分看好這個四公子。
絲毫沒有王公貴族的架子,反而能和眾人打成一片,性子也爽朗大氣,毫不含糊,遲陵在軍中漸漸有了威望。
樓懿想起那場戰(zhàn)役,也不由得心聲嘆服,只好悻悻道“行,你行。但是,你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遲陵渾不在意道“我吃完之后,便去找我哥了。”
“嗯”樓懿偏頭看他。
遲陵仰頭灌了一口酒,才道“此戰(zhàn)告捷,昭王召我和哥哥回宮,今夜就啟程。”
他提起自己的親生父親,用的卻不是“父王”二字,樓懿知道他對父母沒什么感情,也不好再勸什么。
從軍的男子,有一部分是被迫的,還有一部分,家中上有父母,下有妻小,但沒有人和遲陵一樣,將王宮那個家視為洪水猛獸,只想留在軍營里。
樓懿嘆了口氣,只好道“四公子還會回來的罷”
“會的。”
“臣等你。”
“好。”
待到眾將都散了時,遲陵才登上馬車,遲聿早已坐在里面,靜靜地等著他。
這對兄弟默默無聞,遲陵甚為親近遲聿,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從何開口,只好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這五年來,當年頑劣的男孩兒已經變得十分沉穩(wěn),他其實特別感激遲聿,但是這些年,他大多不是呆在遲聿身邊的,遲聿每隔一段時間,只會過來看他一眼,又匆匆離去,遲陵本來憋了很多話想說,此刻有了機會,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狹窄的馬車里,靜得只有外面?zhèn)鱽淼鸟R蹄聲,遲陵悄悄觀察遲聿,看他閉目養(yǎng)神,似乎是有些疲倦,便主動道“哥哥,我離開五年了,現(xiàn)在宮里可有什么不一樣了”
遲聿睜開眼,淡淡道“父母一切都好,只是陳夫人得寵,遲睿氣焰囂張,這些年我不在王宮,讓陳氏趁機籠絡大臣,起了廢長立幼之心,回了宮中,你切記低調行事,不可莽撞沖動。”
遲陵聞言,難以置信道“廢長立幼他遲睿就是一個庶出玩意兒,還想和哥哥您斗”
遲聿看他一眼,“這種粗鄙之語,不可當著旁人的面說。”
遲陵悻悻地閉上嘴。
但還是覺得不公平,憑什么啊,他和哥哥在外面九死一生,遲睿那玩意兒整天就在宮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就這種東西,還想取代世子
遲聿看出他滿心憋悶,只好解釋道“世子之位非論功行賞,大多數(shù)看的,還是在朝中的威望,以及為君者的魄力。為君不必投身行伍,而要知人善用,權衡利弊,你今日砍了三個敵軍將領,但在朝中那群老頑固眼里,不過是匹夫之勇。”
遲陵咬牙,恨恨道“難不成就讓那種玩意兒爬您頭上去”
遲聿不由得好笑道“誰告訴你,我就不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