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遲陵懷著滿腔怒意, 提著劍沖過去,勢要為他哥伸張正義,沒想到才走到西歡殿門口,便迎面撞見了自己的二哥。
他向來有些英明神武的哥哥,正靠著墻偷聽里面的動靜。
聽到腳步聲, 遲聿抬眼,卻與氣勢洶洶的遲陵對上。
遲陵“好巧啊二哥。”
他不由自主地把劍往身后藏, 踩著小碎步往后挪。
遲聿面無表情道“拿劍干什么你要砍誰”
遲陵望天望地, 就是不敢看他二哥, 他想說他是來捉奸的,可如今這情景一看, 就知道事情不是遲妗那個死丫頭說的那回事。
遲陵咳了一聲, “誤會, 誤會。”他把劍收了回去, 又在二哥迫人的目光下挪到他身邊去,小聲道“我聽說, 那個沈熙好像在里面”
遲聿“嗯。”
遲陵“那二哥打算怎么做”
遲聿“我讓他來的。”
遲陵睜大了眼睛。
后來,這倆兄弟便一同蹲在墻外鬼鬼祟祟地偷聽, 君乙已在不遠處屏退了所有人,保證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堂堂的昭王和四公子正在做這種事。
商姒那廂聽說沈熙來了,便起身整理了一下儀容, 才親自出來迎接沈熙,沈熙正站在院中對著一簇花枝發(fā)呆,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 微微一笑,“公主身子如何”
商姒也露出了笑容,“我近來都好,你呢”
沈熙低笑,“臣每日都差不多,多謝掛念。”
兩人相視一笑。
商姒的目光掃過沈熙,慢慢走到花枝邊來,看著滿院的花,忽然道“我當初就是隨口提了一句,喜歡滿院的花,沒想到宮人上了心,再搬來西歡殿時,便能看到這些花,深秋時節(jié),竟也不那么快凋謝。”
墻角樟樹的花還未謝,滿樹花飄著香甜的味道,商姒置身于花香之中,卻道“曾經,我在一個像這樣的院子里,滿院只有破敗蕭條,卻能頻頻從墻角撿到各種各樣的花兒來,還能透過高墻,看到外面的風箏,那時我就想象著,在外面是有多幸福。”
沈熙以為她是在說過去在冷宮里的日子,殊不知她是在回憶前世。沈熙靜默須臾,忽然道“公主說想要滿院的話,不是宮人上心,而是王上想討你歡心。”
商姒唇邊的笑容,便慢慢斂了去。
“是他讓你來當說客的”
面對她的質問,沈熙顯得絲毫不亂,只輕笑道“這是什么話王上遣臣來做說客,公主覺得可能嗎”
也是,那種驕傲自負的人,怎么可能會請沈熙。
商姒打消了疑慮,轉瞬又一勾紅唇,笑道“那倒是。”
沈熙又道“其實,這些日子外面都在傳流言,公主與他這般較勁,對你自己也沒有好處。”
“還是別說這些了。”商姒不想與人多說這些事情,但沈熙既然來了她抬眼望著沈熙,忽然輕笑一聲,湊近了道“要不,趁你今日有空,陪我喝酒”
沈熙“這不太妥當吧”
“沒事,你既然來了,不過與我喝一杯,又能怎么樣。”商姒命一邊的姣月去抱幾壇酒來,淡淡道“我也許久沒喝酒了,今日就想一醉方休。”
墻外。
遲陵捂著嘴,眼睛瞪得極大,就算不回頭,他仿佛能感覺到身邊來自二哥的熊熊怒火。
這倆人簡直是瘋了這是不要命了嗎商姒還有舊疾,怎么能喝酒呢怎么還能與沈熙這家伙一起
遲聿眼神幽暗,薄唇抿得死緊,他哪怕低垂著眉眼,眉宇間也染上一層淡淡的霜雪。
沒想到她竟是這么排斥自己了。
他真的做錯了嗎可他至今所做的事情,有哪一樁是真的想傷害她呢難道他一直以來自以為是為她好的一切,在她眼里,真的就不好嗎
遲聿沉默不語。
姣月搬了酒來,商姒索性讓人搬來梯子,爬到了屋頂去喝酒,沈熙許久不見她這么有性子,心頭也一軟,只好由著她胡鬧。天邊繁星點點,夕陽落下之后,一輪皎皎明月懸在天上,照亮了周圍流動的烏云。
商姒抱著酒壇,仰頭骨碌碌灌下酒來,大笑道“真舒服啊”
沈熙笑道“你是多久沒有這么笑過了”
“后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商姒索性放松了身子,迎風躺在房瓦上,“我也沒想到,會有一天,能和你這般和睦相處,還一同躺在房頂喝酒。”
“和算一算這一生接觸過的那些人,雖然我曾經不太待見你,但你后來對我的好,我也是看得到的。”
沈熙默然,捧著酒杯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從前之事,你放下了嗎”
“嗯”商姒偏頭看他。
置身于此地,哪怕知道暗處可能有人監(jiān)視,沈熙也忽然有一個沖動,他想要解釋清楚從前的誤會。
他喉結滾了滾,垂下了雙睫。他天生睫毛又長又卷,在月下竟有幾分脆弱的感覺,配上原本俊朗的五官,顯得他格外可憐兮兮。
沈熙又抬起了眼睛,漆黑的眸子望向面前姿態(tài)懶散的商姒。
“其實從前”他張口吐出這幾個字來,還未繼續(xù)說下去,卻忽然聽到一聲巨響。
巨響來自下面,震得人耳膜作痛,商姒瞇了瞇眼,立即坐起身來,卻什么也沒看見。
她揚聲問道“姣月,怎么了”
院中的姣月連忙擺手,焦急道“沒、沒事是下人毛手毛腳的,摔了銅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