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聿眸泛寒光,抬袖命人退下,快步走了出去。
遲聿座下紅髯黑馬疾馳如風,馬蹄踏出一片煙塵,頃刻間抵達皇宮,騎馬直入過道,翻身下馬,快步走去廷尉府。
剛一進去便聞到里面濃重的血腥味,管事太監(jiān)領著他左彎右繞,才走到一間刑房前,遲聿腳步狠狠一頓,抬眼看去,目光迅速掃過染血的長凳,墻壁上的各種刑具,終落于商姒身上。
她扶墻站著,神態(tài)冷淡,一動不動。
周圍骯臟血腥之景,與她的干凈無暇格格不入。
遲聿走上前去,伸手拉過她衣袖下的手,合掌一攏,低聲道:“站在這里做什么”
她臉色不太好看,眸子一瞬不瞬地看了他半晌,道:“世子要殺姣月。”
他微微一笑,淡然承認,“對你有威脅,自然不會放過。”
“所以便輕而易舉取人性命”
“斬草除根而已。”
她驀地掙開他的手,后退一步,搖頭道:“她不過是認錯了我,這條人命于世子,就這般微不足道么世子自己說過,不草菅人命。”
他眼底火光微跳,上前一步,再次將她拉入懷中。他的手臂堅硬如鐵,他貼著她,驀地冷笑道:“就為了一個宮女這般與我置氣”
她唇瓣微抖,半晌都不說話。
是她舉止太過奇怪,若說不認得姣月,又何苦涉險來救姣月。
若她足夠狠心,足夠有他們這些人的半分手腕,她便恨不得將皎月快而殺之,而非這般不忍心。
可她做不到。
她身邊,一直都圍繞著一些居心叵測之人,此生唯一受寥寥幾人真心相待,她不想放棄任何人,哪怕她必須為了自保做出違心之事。
遲聿看她身子又繃緊了,眉頭一皺,換了個口氣耐心道:“她出現(xiàn)在那里,定是有人對付你,故意令我懷疑。我替你解決麻煩,你卻覺得是枉殺一條人命”
她道:“有人欲利用她對付我,那宮女又豈會有反抗的余地”
“棋子不除,后患無窮。”
“既然說是棋子,不是主謀,又何以致死”
遲聿猛地捏住她的下巴,薄唇冷掀,一字一句道:“商姒。”
她咬了咬牙。
半晌之后,她猛地抬眼,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
又是這樣的眼神。
遲聿眸中登時騰火,燎得胸口微熱。
前世孤注一擲的少年天子,也是這般看著他。
她或許不甘,或許絕望,或許憤怒,但是看著他的眼神,絕無一絲卑微怯懦,更像是在看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以她多年為帝的習慣。
這是褪去虛偽偽裝之后的她。
她看著他,他回視她。
兩人對視許久,遲聿當先伸手,把她拉了回來。
她臉上的冷硬登時煙消云散。
他率先妥協(xié)道:“罷了,這回就不計較,你不想殺姣月,不殺便是。”
商姒抿了抿唇,沒有作聲。
不知他突然態(tài)度轉(zhuǎn)變,又是何意。
這人……當真是喜怒無常。
遲聿不等她開口,兀自牽過她的手,帶著她走出去,太醫(yī)已匆匆為姣月上藥止血,出來復命道:“稟世子、公主殿下,多虧制止及時,此女性命并無大礙,只需好好靜養(yǎng),半月便可下地走路。”
遲聿淡淡拂袖,太醫(yī)連忙退了下去,他低頭對商姒道:“這回放心了”
商姒勉強“嗯”了一聲。
外面,內(nèi)廷司的管事太監(jiān)已經(jīng)候了許久,此刻便入內(nèi)稟報當時商姒闖入的來龍去脈,自述清白,說到商姒表情兇狠地喝止他們之時,遲聿有趣似地瞧了瞧她,低笑道:“你倒是脾氣大,幾時讓我瞧瞧”商姒腹誹一句,沒有出聲。
管事太監(jiān)的話頭被打斷,他抬頭看了看兩人依偎的模樣,心思百轉(zhuǎn),將后面原本準備好的推卸責任的話通通改掉,改為自己包攬責任,似乎是為了公主著想一般,也好多多巴結(jié)巴結(jié)商姒。
誰知遲聿并不領情,直接下令讓他自領二十大板,便帶著商姒去了。
那太監(jiān)愣在了原地,直到遲聿和公主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一把跌坐在地,心中叫苦不迭,懊悔至極。
他方才是犯大糊涂了,此事若真是公主一人之錯還好,畢竟世子舍不得罰公主。
但他……瞎湊什么熱鬧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