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顧左右而言他,像是沒聽見一樣。
周緣嘴角沁出幾分笑意,手指不經(jīng)意掠過袖口玉色的袖扣,和它旁邊的結婚戒指相映成趣。
……
與此同時,病房。
關修祺靠在病床上,用那只完好的眼睛緊緊盯著電視。
豹子陪在他旁邊:“這下你放心了吧,周緣很厲害,他拿下了新晉導演獎。你身體還沒好,先躺下休息休息。”
關修祺搖搖頭:“我想看完,而且我哪有那么脆弱,你別老是管著我。對了,聲音開大一點,我有點聽不清。”
豹子只好拿起遙控器,音量加到五十就不肯再往上加了。
關修祺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明知道他耳朵不好使還不給開大聲點。
不過他也沒再提意見,因為周緣此刻已經(jīng)登上了頒獎臺,接過了駱岷楠親手頒發(fā)給他的獎杯。
周緣向眾人鞠了一躬,捧著獎杯說道:“謝謝大家的厚愛,也感謝我們劇組的所有成員,幫我實現(xiàn)了這個夢想。”
“曾經(jīng)有人告訴我‘一個不成熟的理想主義者會為理想悲壯的死去,而一個成熟的理想主義者則愿意為理想茍且的活著。’他說得很好,我也認同他的意見。但人生不止一種活法,為了理想妥協(xié)固然可以理解,但那些為了理想披荊斬棘的人更為可愛。”
“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我很茫然不安,好在我沒有放棄導演這條路。我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事,認識了很多人,如果沒有他們的幫助,我也不可能站在這里。我要感謝那些傷害過我的人,也要感謝那些幫助過我的人。我還會繼續(xù)努力,為大家?guī)砀嘧髌贰!?
關修祺聽著周緣的致謝,嘴角蕩開一絲釋然的笑意。
只是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此刻他早已淚流滿面。
這時候,關修祺面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張紙巾。
他茫然抬頭,不慎撞進豹子那雙剛毅的眼睛。
“謝謝,”他接過紙巾,胡亂地擦了擦眼淚,“你過去點。”
“嗯”
“別擋到我看電視。”關修祺說。
豹子:“……”
等到豹子讓開,電視里已經(jīng)沒有周緣的身影了。
他悵然若失的嘆了口氣:“真好,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會成功的。”
豹子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宛如一尊不會說話的雕像。
關修祺逐漸打開了話匣子:“他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人,我每一次跟他完成導師布置的作業(yè),都會被他天才的構思和作品所震驚。他就是一塊璞玉,終究會綻放光芒。如果不是我,他這一路也不會走得這么坎坷,是我對不起他。”
豹子說:“一切都過去了。”
關修祺恍然:“是啊,都過去了。”
那個和他一起探討《麥田里的守望者》的男孩,已經(jīng)站在了他夢寐以求的高度上。
真好。
……
周緣捧著獎杯走到臺下,鐘厲鐸上手摸了摸,很是滿意地說:“不愧是我的緣寶!我得把他裝裱起來,放在我的博古架上。”
“那你準備把它放什么位置”周緣好笑道。
鐘厲鐸陷入沉思,博古架的主位放的可是馬克杯和貝殼項鏈,都是周緣送他的寶貝,地位不可動搖。
但這是周緣的第一座獎杯,意義重大!
于是價值連城的單色唐三彩,又一次被迫讓出位置,而將來的它還會越來越邊緣化……
新晉導演獎頒獎過后,有一段節(jié)目過度。
周緣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首歌赫然是姚天明那首《墜落海里的星》。
而此時此刻,姚天明就站在臺上,將這首歌唱給在場所有人聽。
銀鷹獎雖然是屬于電視劇的獎項,但選取的歌單,也絕對是內地頗具代表性和傳唱度的歌曲。
姚天明能在千萬歌手中被主辦方選中,無疑意味著他的實力足以比肩一流歌手。
最可氣的是這家伙居然不事先告訴他!
一曲結束,接踵而來的是最佳電視劇獎,主持人故意賣了個關子,頂棚的光束燈也調皮地游移起來。
最終打在了《天穹之上》劇組上面。
游希霎時歡呼起來,整個劇組沉浸在歡樂的海洋。
周緣只好代表劇組所有成員上臺領獎。
這一次周緣就沒有上回扯那么多了,按部就班地一通感謝便下了臺。
結果走到一半的時候主持人喊住了他:“有請最佳導演獎得主周緣上臺領獎!”
最佳導演獎!
周緣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這可是最佳導演獎,和新晉導演獎根本不在同一個層次上!
盡管《天穹之上》口碑大爆,周緣也從未想過自己能得到如此殊榮。
畢竟在導演界,他的資歷尚淺,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新人。
他一臉茫然的走上了臺,在駱岷楠導演的溫聲呼喚中回過神。
鎂光燈打在他的身上,他站在萬眾矚目的舞臺中央,陡然有了一種身處夢幻之感。
直到他在蕓蕓眾生中看到了目光熱切的鐘厲鐸,才終于從云端回到了現(xiàn)實。
“我從未想過,會在今天拿到最佳導演獎。《天穹之上》的成功,絕大多數(shù)都是依賴劇組成員的敬業(yè),各位老師的全力協(xié)助,還有后期成員的鼎力相助,才得到了這樣的成績。我個人的能力還不足以和前輩們相提并論。”周緣謙遜道。
駱岷楠笑著搖了搖頭:“我很早就說過,周緣很有天賦,他勇于嘗試不懼失敗的勇氣我非常欣賞。最佳導演獎項是評審團綜合各項指標選出來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謝謝老師,”周緣眼眶微熱,“借今天這個機會,我有幾句話想說。之前網(wǎng)上一直在揣測我和鐘先生的關系,我想現(xiàn)在,給大家一個答復。”
“我和鐘先生,早在國外就領證結婚。我們之間是真正以結婚和陪伴為目的相聚在一起,不存在任何的潛.規(guī)則。”周緣說。
他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下巴。
主持人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狀況,她遞給駱老一個詢問的眼神,駱導卻向她搖了搖頭,自己返回了座位。
周緣咽了口唾沫,繼續(xù)道:“在我最無助最迷惘的時候,是鐘先生給我支持和力量。和他組成家庭是我個人的行為,也是我的私事,所以我希望廣大網(wǎng)友把目光更多聚集在我的作品上,而非我的私人生活。”
“我當然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會讓我的職業(yè)生涯和名聲受損。但我不得不說,我無法容忍我的伴侶因為我而受到無端甚至惡意的揣測。如果我不能保護我的愛人,那么我縱然榮耀加身又有什么用”
“我愛他,他是我生命里最強盛的那道光。”
“所以我愿意用一切來守護這道光。我知道或許今天以后不,或許現(xiàn)在網(wǎng)上就會有很多人破口大罵,我見識過噴子們的威力。我熱愛導演這個行業(yè),不希望它因為我的緣故被人故意抹黑。”
周緣深吸一口氣,用了十足的力氣:“所以兩年之內,我不會執(zhí)導任何作品,在這兩年內,我不是導演,你們可以不認可我的行為,但不能用我來攻擊導演這個行業(yè)。”
“祝所有善良的人都能得到幸福。”
周緣深深鞠躬,兩年的時間恰好是一屆銀鷹獎,這意味著他將錯過下一屆銀鷹獎,連競爭的資格都沒有。
他在眾人或詫異或憐憫的眼神中走到鐘厲鐸身邊。
“你……”鐘厲鐸喉頭一哽,他知道周緣有多熱愛導演,他將導演視作自己的生命。
而此刻,為了他,他寧可背負罵名,甚至不惜告訴所有人我不是導演。
鐘厲鐸雙目赤紅,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周緣,眼底涌動著瀕臨爆發(fā)的情意。
“有什么話回家慢慢說,”周緣微微一笑,把最佳導演獎杯遞給了鐘厲鐸,“等下媒體記者那邊,你們幫忙應付一下。”后半句是對杜駿他們說的。
眾人答應了,杜駿苦笑道:“周導,你說我好不容易蹭個熱搜,您有必要跟我搶嗎”
“幫你分擔一下歪脖子的尷尬還不好”
眾人哈哈大笑。
一路星辰送行。
鐘厲鐸打開車門牽著周緣下車,周緣正要開門,卻被鐘厲鐸禁錮在門前不讓動。
“你干嘛”周緣好笑道,“都到門口了,不能回家再說”
“我難受,緣寶,我真的沒有因為網(wǎng)上的留言而難過,你不必為了我做出這么大的犧牲。”鐘厲鐸把頭擱在他的肩膀上。
周緣輕輕拍撫著他的后背:“你不感動嗎,我在全世界面前出柜了,我告訴所有人我愛你。”
“感動,”鐘厲鐸悶悶道,“但我不希望是這樣。我不想因為我,讓你受到半分傷害,我舍不得。”
“那我就舍得嗎”周緣稍稍推開他,認真的注視著他的眼睛:“我不是沖動之下才這么決定的,我今天上臺三次,為什么最后才說就是因為我深思熟慮,三思后行。”
他撫摸著鐘厲鐸的臉頰,眼中仿佛藏了細碎的星光:“我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相愛是件多么困難又多么巧合的事情,幸運的是,我找到了那個我愿意和他攜手一生的人。我沒有放棄什么,兩年時間用來沉淀是我自己的決定,很抱歉沒有事先和你商量。”
鐘厲鐸拼命搖頭,明明該難過的是他,可是鐘先生看上去比他還要難過。
在漫天的星光中,四周游蕩著暖暖的風。別墅的大門一動不動地關著,周緣依靠在門口,驀然露出一抹清淺的笑容。
他踮起腳尖,輕輕吻去鐘厲鐸眼尾的水光。
“我視導演若生命,但在我眼里,你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
“我愛你,鐘厲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