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氛圍已然從父子相見的平和溫馨變成了三人對峙的劍拔弩張。
“誰讓你來的”林母滿臉驚愕和怒意, 手指發(fā)抖地指著林久安，“滾出去給我滾出去”
“媽，”林久安僵立在病床邊, 看著不過五十出頭卻頭發(fā)花白、滿臉皺紋的母親, 心中百感交集，“我只是想來看看爸。”
“叫什么媽這兒沒你的爸媽”林母咬牙道, “當(dāng)初要斷絕關(guān)系的時候那么犟, 自己一個人跑得遠遠的, 現(xiàn)在又回來裝什么孝順滾我們沒你這樣丟人的兒子”
“媽，媽”林久澤嚇得衛(wèi)生間都沒上成，趕緊開門沖出來攔著林母，“你別這樣，哥也是擔(dān)心爸才會”
“閉嘴臭小子長能耐了啊”林母怒罵，“還幫著他一起瞞我是吧”
“媽我不是沒有”林久澤回過頭示意他哥快走, “你看爸還在休息呢, 等會兒吵得醫(yī)生護士都來看熱鬧，那多尷尬啊。”
林久安握緊拳頭, 忍不住再低頭看一眼病床上的父親。
林父從剛才到現(xiàn)在一直醒著，此時卻閉上了雙眼，臉也微微轉(zhuǎn)向另一邊，儼然是不愿意再看見他的模樣。
“你走不走走不走”林母掄起保溫盒就要往林久安身上砸，“我們家沒你這樣丟人現(xiàn)眼的臟東西”
林久澤光顧著攔住母親不讓她靠近哥哥, 卻沒想到母親居然還會砸東西, 一時之間也騰不出手去擋, 只能喊哥哥快躲開。
林久安下意識要往后退，誰知有人比他更快地護在了面前，抬手一擋，頓時把不大結(jié)實的保溫盒撞得整個兒散開，飯菜落到地上，滾燙的湯水卻全撒在了那人的身上。
“”林久安這才猛地回過神，“霍驍”
霍驍?shù)吐曊f了句沒事，拉著他的手用力握住。
“好啊，很好。”林母一看他倆的動作就明白了，要不是被小兒子攔著，她簡直想把這混賬的腿再打斷一次，“自己厚著臉皮跑回來不夠，還要拖個男人一起來，昭告天下呢這是嫌咱家不夠丟人嗎我看你就不是來探病，是想來氣死你爸的”
“媽，媽你拿傘干什么，媽”
“放手有人上門討打來呢，媽今兒就成全他倆”
即便早就聽過比更難聽更可怕的話，但時隔十年再聽見，尤其還是從至親的嘴里說出來的，林久安只覺得渾身都在痛，像被無數(shù)把尖刀劃過一樣，千瘡百孔，血流滿地，甚至眼睜睜看著傘柄落下來都不知道要躲。
霍驍沒再擋第二次了，拉著林久安快步離開病房，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一路上林久安都沉默無言，木木地望著車窗外發(fā)呆。
霍驍也沒問他在想什么，等回到酒店客房才給人換了身衣服，讓他躺在床上老實睡一覺，其他事情等睡醒了再說。
“霍驍。”林久安剛躺下又拉著霍驍?shù)氖肿似饋恚澳阋踩Q身衣服吧，都濕了，上面全是湯水。”
“行了。”霍驍說完又無奈，“你拉著我怎么去”
林久安愣了兩秒，立刻放手收回來，倒回床上躺好。
可霍驍走到衛(wèi)浴要關(guān)門的時候，后頭又有個人默默跟了進來。
“干什么”他失笑道，“你可別告訴我現(xiàn)在想做。”
“不是，你把衣服脫了吧。”林久安抿著唇，“我看有沒有燙傷。”
剛才在醫(yī)院的時候腦子亂糟糟的，現(xiàn)在冷靜下來才覺得不對，他只有臉上濺了幾滴都感覺刺痛，更何況直接被湯水淋了半身的霍驍，怎么可能像他說的沒事呢。
霍驍說不用看了，林久安就把他按在洗手臺邊硬脫，把襯衣的紐扣一顆顆往下解開，果然看見里面已經(jīng)紅成一大片了，手心放上去都還是微微發(fā)燙的。
“你怎么都不說”林久安看得直皺眉，“疼不疼啊”
“疼疼疼，疼死我了。”霍驍故意抽著氣兒說話，“要媳婦兒親親才能好。”
“閉嘴吧你。”林久安雖然沒心情說這些，但還是被霍驍逗得笑了一下，“你先洗澡吧，我去給你買支燙傷膏。”
“買什么，別亂跑了。”霍驍緊張道，“萬一走丟了怎么辦。”
林久安好笑“我之前可是在這兒住了快二十年的，還能不認識路嗎”
要只是不認識倒沒關(guān)系，開個導(dǎo)航或者叫他去接都行。
怕就怕這家伙一時想不開，又跑回去醫(yī)院或者做別的傻事
“嗯，買完就回來。”霍驍?shù)降姿煽谧屗チ耍吘故浅赡耆耍偛荒墚?dāng)小孩兒似的綁在身邊，“帶上手機，有事給我打電話。”
“知道啦，你快洗吧。”林久安說，“別用太熱的水，不然又刺激到皮膚。”
說完才關(guān)上浴室的門。
沒多久外邊也傳來了房門開合的聲響。
“嘶。”霍驍被淋下來的熱水燙得抽了口氣。
還真有點兒疼的。
不過怎么也比不過林久安挨的那些罵難受。
他以為像自己父親那樣把兒子丟進部隊不聞不問十年已經(jīng)算狠的了，沒想到還有林家這種寧可斬斷所有聯(lián)系也不愿意接受一個同性戀兒子的父母。
就連回來探望病重的父親都要被惡狠狠地掃地出門。
“同性戀”這三個字到底有多可怕，才會讓父母把自己辛苦養(yǎng)大的孩子當(dāng)作怪物，無情舍棄，甚至一輩子都不再來往呢。
霍驍無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