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衛(wèi)珩擋了這把直面而來的匕首的,是一旁呲牙咧嘴表情兇狠的季連赫。
他好歹出生于武將世家,自小習(xí)武,又天生力大無窮,手里握著把锃光瓦亮的長刀,看似毫無章法地亂揮一通,竟讓那黑衣刺客一時近不得身。
屋內(nèi)已是混亂一片。
季連赫這邊在纏斗,燕瑛華也揮著長鞭對付那送菜的假伙計,她武力值不如季連赫,在這狹窄的空間里,長鞭也不如大刀好用,因而只能是勉力支撐。
刀劍長鞭交纏間,掃落無數(shù)杯盤瓷器,屏風(fēng)四倒,連簾都被刮了下來,地上一片狼藉。
祝府的丫鬟婆子哪里經(jīng)歷過這些,驚慌失措,四處逃竄,顫著嗓音尖聲呼救,除了橘堇在慌張中還曉得忠心護(hù)主,把四姑娘死死地攬在懷里,其余的,眼睛里除了能往外逃的門窗,什么都看不見了。
刺客手起刀落,一刀刺進(jìn)一個意圖繞過他逃出屋門的丫鬟心口,那丫鬟慘叫一聲,雙目瞪得死大,鮮血從刀刃下汩汩流出,染紅了她整個胸脯。
其余還有命活著的丫鬟婆子們望著這駭人的場景,僵住腳步,都像被捏住了嗓子的鵪鶉,竟連哭聲也再發(fā)不出。
有個婆子嚇的狠了,癱軟在地,渾身直哆嗦,屋內(nèi)很快就出現(xiàn)一股子刺鼻的尿騷味。
那被刺中胸膛的丫鬟,正正好是祝宜寧的貼身大丫鬟。
祝宜寧到如今也不明白,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撞上這么一樁禍?zhǔn)隆K嬷目冢嫔n白,只覺喘不上氣來,而后直直往下倒,正倒在那被刺死的貼身丫鬟身上,徹底暈了過去。
鮮血染透了她的發(fā)髻與珠釵,卻沒有人敢去扶她。
在這混亂之中,幾乎所有人都自顧不暇,唯獨被講義氣的好兄弟季連赫擋在身后的衛(wèi)珩,還能在危急里空出點腦子,思緒轉(zhuǎn)的飛速,琢磨起眼前這場景來。
他敏銳地發(fā)覺,這兩個刺客,就是沖著他和燕瑛華而來的。
且目的似乎并不是他們的命。
那正與燕瑛華纏斗的刺客,武藝上明顯要高她許多,之所以被她拖了這么久,全是因為不敢下死手。
招式雖凌厲,卻都避開了要害,與季連赫這邊出手狠辣的刺客形成了鮮明對比。
寧王嫡女出行,還是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哪怕再低調(diào),也不可能沒有護(hù)衛(wèi)跟著。
但除卻屋內(nèi)的狼藉與混亂,衛(wèi)珩能聽見,樓下大堂也傳來極反常的喧鬧,與賓客逃竄的尖叫腳步聲、刀劍相交的鐵器聲交匯在一起,狀況應(yīng)該也比這屋內(nèi)好不到哪兒去。
衛(wèi)珩從這里頭迅速捕捉到了兩個信息:
一,他們?nèi)耸峙傻恼茫耆芡献〉碾[在茶樓各處的暗衛(wèi),目的是活捉他跟燕瑛華,對于屋內(nèi)的其他人,最好是滅口,滅不了口也不放在心上。
二,這幫人不在乎鬧得多大,有恃無恐,背景應(yīng)該極深,絕不是一般的內(nèi)宅陰私這么簡單。
可為什么會是沖著他和燕瑛華來
哪怕這刺客要對付的是季連赫和燕瑛華,或者祝宜臻和祝宜寧,衛(wèi)珩都不會這么困惑。
但偏偏就是他跟燕瑛華。
他跟燕瑛華究竟有什么聯(lián)系
一個異姓王的嫡女,一個江南縣令之子......甚至哪怕是他前朝余孽的身份,都八竿子也打不著一起。
難道是為了他給燕瑛華的東西
不可能。
那東西雖然新奇稀罕,卻也絕對不值當(dāng)動用這么大的陣仗。
衛(wèi)珩蹙著眉,腦子里忽然浮現(xiàn)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他微微凝眉,伸手把一旁躲在丫鬟懷里的祝宜臻給拉了出來,輕聲道:“你去姐姐那兒,她功夫好,護(hù)得住你。你從府里偷跑出來,父親定會派人來尋你的,不要怕。”
宜臻早就被唬的呆住,什么話也不會講,被他往燕瑛華那兒一推,就真的乖乖地呆在燕瑛華身后,像只木愣愣的小尾巴。
燕瑛華原先是憤怒的,她搞不明白衛(wèi)珩則怎么在這關(guān)頭還凈添亂,把祝宜臻往她身后塞,她鞭子都使不順暢,這家伙不會是刺客這邊的,故意誆騙了季連赫在這兒跟他們設(shè)套吧!
但是下一刻,燕瑛華就發(fā)覺了不對。
自打小姑娘巴巴兒地跟在她身后,比起自己,面前這刺客反倒更加束手束腳起來,他的匕首刺過來,燕瑛華會躲,祝宜臻卻邁著一雙笨拙的小腿壓根躲不開,是以對方反倒要自己生生地收回攻勢。
沒一會兒,他身上的衣衫就被燕瑛華鞭出了幾道口子。
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燕瑛華雖心里困惑,但到底也是又幾分急智,發(fā)現(xiàn)了刺客的弱點后,上手倒是大膽了幾分,有時候故意一側(cè)身,把祝宜臻直直地暴露在面前,那刺客就能被擋回去。
只不過很顯然的是,對方不敢要了小姑娘的命,卻不在乎會不會在她身上留傷,至多不死便罷。
不到半刻,祝宜臻腦門上的兩個揪揪就已經(jīng)散成好幾團(tuán),小衣裳亂糟糟的,小腿肚上挨了一道鞭風(fēng),手臂也被劃出了道口子,因為跑著時被鞭子絆倒,在地上摔了一跤,手指頭還摔折了。
她打從娘胎里出來,就沒吃過這種苦頭,幼圓的眼眸里含了一包淚,張嘴就要哭。
“不許哭。”
衛(wèi)珩一邊幫著季連赫擋匕首,一邊朝她瞪了一眼,語氣兇狠,“咱們燕家的兒女,從來就沒有在敵人刀劍下流過一滴淚的。”
宜臻其實壓根兒沒聽清楚他沖她說了什么,只被他冷漠又警告的眼神嚇到,一下就真的不敢再哭,癟癟嘴,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努力止住抽噎聲。
衛(wèi)珩注意到,這兩名刺客的眼睛里頭明顯出現(xiàn)幾分慌亂和疑惑,連手上的招式都錯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