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賓又被審訊了三天三夜。這一次他沒有遭到任何生理上的暴力,但他的感受就是四個字:生不如死。
胤禛的命令是:讓他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不止是顯微鏡, 醫(yī)學書, 病菌與瘟疫,而是他長這么大知道的所有的一切。而且要留活口,不能弄傷了他, 他以后還有用。
平二第一次收到這種命令。以往抓了舌頭, 要么嚴刑拷打, 要么抓來一家老小威脅。如今羅賓來自海外, 沒有親友可抓,以后還有用, 肉皮兒都不能碰……
人類的智慧是無窮的,平二抓破了頭皮, 最終圓滿完成了任務——他發(fā)明了疲勞審訊。
貝勒府的兩名通譯原本是京城洋人教堂的幫工, 一個擅長意大利語,一個擅長法語和西班牙語,英語都平平。平二的小弟,人稱小幺兒的韓十六小時候和水手學的半吊子英語和法語。羅賓本人說荷蘭語、英語和法語。
于是平二讓兩名通譯和韓十六輪班訊問羅賓,英語和法語反復交替訊問, 相同的問題重復了幾百遍。羅賓可就慘了,綁在椅子上, 沒吃沒喝不能睡覺,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免于肉刑,一看到那個痛毆自己的打手冷笑著站在門口,就渾身發(fā)抖, 問一答十。
羅賓度過了人生最漫長的三天,到最后已經精神崩潰,痛哭流涕,只想一死了之。
他一遍又一遍交代著自己的家族如何沒落,他在牛津求學的每一門課程,看過的每一本書、他知道的牛津的每一門課程,他認識的每一個人的情況,去過的每一間教堂、參加過的每一場舞會、看過的每一場戲劇,他每一個情人的姓名、家世、交往經過,她們的丈夫的姓名、家世、擔任的職務,他坐船的路線、見聞,甚至他吃過的每一種食物……
他始終沒有見過這棟房子的主人。他有一種感覺,這些人的訊問不像是尋求什么答案,而是在了解和印證什么事情。
但一切都無所謂了,只要這些人給他一口水喝,讓他躺下睡覺,他可以把靈魂出賣給魔鬼。
三天后,羅賓的二十年人生就擺在胤禛面前。
胤禛通宵看完,靠在塌上閉目養(yǎng)神,各種信息在他腦中不斷分門別類,又互相聯系。
他逐漸看到一個野心勃勃的國家的發(fā)展輪廓。
君權神授的國家,教會一手遮天,隨意將人打成異端燒死,國王不甘受制,一番博弈,教會權勢大減,只能做出妥協……各種自然學派興起,帶動發(fā)明熱潮,巨商豪富成為新的官員階層,各種新興行業(yè)出現……從中國傳過去的火硝藥、司南被廣泛應用,火器更新換代飛快,航海冒險家前赴后繼,到處搶占殖民地!
原來是這樣……西洋人用我國的東西加強了自己,四處擴張,一開始到了這邊只是為了求財,但接觸得多了,漸漸發(fā)現兩邊的發(fā)展不一致……那就是我國大禍臨頭的時刻!
禁海夢里就是這么做的,結果只禁住了自己,擋不住西洋的船堅炮利!
而我就算知道了這一切,又能如何
胤禛翻身而起,看著桌上一本洋文書。那箱東西里,只有這本書不是羅賓偷竊的贓物。他承認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個故事話本,一直貼身攜帶。
書的封面上畫著一個身披甲胄,騎著戰(zhàn)馬的人,手執(zhí)長矛,沖向一架巨大的風車。
正月還沒過完,四貝勒就一臉嚴肅的進宮給皇上請安,獻上一個叫什么顯微鏡的東西,說是里面可以看到瘟疫的元兇!
這可是個稀罕事兒。風聲傳來,有人猜測,四貝勒該不會是要學太子殿下,搞個什么祥瑞出來罷
乾清宮內,胤禛跪下請罪,說這東西應該早點送來,下面人不知輕重,耽擱了時間。
“兒子派了兩路管事南下采買,其中一路在廣州城外一池塘里,發(fā)現一具浮尸,腳下拴著一個箱子……”
“他們背著差事,本不該多生事端,但那管事竟是個貪心的,要發(fā)死人財,撈上來箱子,見是洋文書籍和儀器,覺得可以賣些錢財,就瓜分一空……”
“他們幾個串通一氣,以為能瞞天過海,卻不想前幾日吃醉酒說漏了嘴,被旁人聽到報給蘇培盛,這才把他們人贓俱獲。”
“兒子見是洋人的東西,請了京城內教堂的神父來辨認,說是西洋醫(yī)學書籍和一架顯微鏡,此鏡能看清水中微小之物……還說瘟疫就從那微小之物中來。”
“兒子這才知道,那些該死的奴才們誤了大事,兒子帶顯微鏡進宮特來請罪。”
康熙面色嚴峻,問道:“那些奴才現在何處”
胤禛一臉慚愧地道:“背主的奴才見利忘義,兒子一時火上了頭……命人把他們亂棍打死,填了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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