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進行不下去了,緋真只得放棄,她不由想起自己還未歸來的妹妹:“露琪亞她……”
“志波大人身上有傷,浮竹大人剛剛發(fā)病都不能理事,三席也殉職了,但十三番那邊還有虛的事要處理,不出意外的話,作為五席的大小姐會留在那邊幫忙吧。”
看來今天是別想見到妹妹了,暗嘆一聲,緋真老實聽勸一番梳洗過后,直接去睡了――她太累了,柔弱的身體雖然已經(jīng)被養(yǎng)得不再犯病,但體質(zhì)擺在那里,熬了大半夜已然不堪負(fù)荷。
侍女收拾完東西,輕手輕腳合上屋門退到了夜深人靜的檐廊下,她抬頭看了看頭頂?shù)脑铝粒儆袔讉€小時就是黎明了呢,這么想著,她端著托盤的纖細(xì)身影逐漸淹沒進濃重的夜色里。
露琪亞何止是當(dāng)天晚上沒回來,之后的幾天都沒回大宅。
她不知道怎么面對梅露。
一邊是因為她才被傷害了尊嚴(yán)和否定生存原則的尊敬的副隊長,另一邊是全心全意為她著想的溫柔侍女,站在哪一邊她都感到愧疚糾結(jié)。
她真是差勁極了,什么都做不好的膽小鬼!
頹廢地坐在一邊,露琪亞將頭深深地垂了下去。
就在這時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腦袋,用力地揉搓起來,這突然的惡作劇襲擊讓露琪亞不禁驚叫起來。
“海、海燕大人!”頂著一頭亂發(fā)仰臉看過去時,露琪亞吃驚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的青年。
“你這是什么表情啊露琪亞!”志波海燕單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瞪著她,“我聽清音說你這幾天都沒回家,一直窩在隊舍,不怕你姐姐等得心焦嗎”
露琪亞肩頭一顫,又把頭低下去。
“干什么呀又是這副表情!”一只大掌捏著她的頭頂將她的臉強行掰正面向他,志波海燕的臉上清楚地冒著幾個十字青筋,“搞得好像隊里又有誰孤立排擠你一樣,把腰板挺直了,你又沒做錯事不要一副犯了錯的樣子!”
他最后一聲大喝讓露琪亞本能地直腰并腿,像個小學(xué)生一樣乖乖坐好。
“這就對了嘛。”對方滿意點頭。
“可是……海燕大人……”露琪亞忍不住別過頭,露出哀色,“我……”
“你如果一直在糾結(jié)那個晚上的事,那我也確實要和你好好談?wù)劇!痹谒赃叺牡首由献拢诎l(fā)的青年身姿筆直,他的手放在膝蓋上,眼睛并沒有看向露琪亞,而是直視前方,語調(diào)變得舒緩,“說實話,被你家的侍女嚇到了啊。”
果然呢。露琪亞苦澀低頭:“對不起……”
“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她其實沒有說錯,那天我確實是被仇恨沖昏頭腦,什么都不管不顧只想著立刻去復(fù)仇。”志波海燕低頭看自己那天被虛最先侵蝕的那只手腕,“這次的莽撞不但讓我差點失去生命,也差點失去自己的尊嚴(yán)――比起死在虛的手上,被虛侵蝕身體再被你們殺死這讓我更加感到屈辱,這代表我不但沒完成復(fù)仇,還被敵人利用給你們帶來更大的傷害。”
“……!”
“或許露琪亞你當(dāng)時沒注意到,但我和隊長都意識到了,你的侍女早就看出來隊長即將發(fā)病根本無力應(yīng)戰(zhàn),一旦我的身體被虛占領(lǐng),她若不在場,隊長很可能遇險,那么有能力跟面目全非的我進行戰(zhàn)斗的就只剩下你了。這樣的結(jié)果,你恐怕無法接受吧。”
露琪亞全身輕輕顫抖起來。
“你的侍女料到了這一步,所以打斷了我的尊嚴(yán)之戰(zhàn),事后怕你被我追責(zé),毫不留情地戳我傷疤指出我的各種不是……言辭很殘酷,但我不得不承認(rèn),她說得很對。”之前還一直昂著腦袋的人這會兒也垂下了頭,露琪亞沒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在苦笑,“空鶴和巖鷲第二天就找過來,我受傷不能動彈,他們趴在我床邊看著我,巖鷲對我哭得特別厲害,說一心伯伯不見了,嫂子也不見了,求我不要也不見了……空鶴雖然沒說話好像很堅強,但我知道她一定也偷偷哭過。”
“海燕大人。”露琪亞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對方卻像是掩蓋什么一樣又把頭仰起來。
“真難看啊我,被仇恨蒙蔽眼睛卻落得一身狼狽的自己。說什么復(fù)仇,說什么為了尊嚴(yán)可以不要性命,現(xiàn)在想想,那天晚上的自己真是愚蠢極了……全身虛弱不能動彈躺在床上的時候看到弟弟妹妹難過后怕的臉,我才意識到,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比生命和尊嚴(yán)更重要,那就是責(zé)任。身為家主,我連自己的家族都保不住,還談什么尊嚴(yán)和復(fù)仇……不,應(yīng)該說一直以來,是我太自負(fù)了。”
因為他自身的優(yōu)秀天賦,因為他身后志波家曾經(jīng)大貴族的身份,也因為十三番隊因為浮竹隊長身體不好所以萬事皆他這個副隊長做主逐漸養(yǎng)成的自我膨脹。才讓他那一晚如此傲慢輕易被憤怒支配,完全不聽隊長的勸阻,在對敵人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敢孤身去復(fù)仇。
“海燕大人……”露琪亞想說什么,頭頂又被他拍了拍。
“所以我要說,露琪亞,謝謝你讓梅露救了我,我欠你們一條命。這個身體還背負(fù)著許多責(zé)任,隊里還有很多事要做,志波家的一切還等著我重振旗鼓,家里還有人需要我……教訓(xùn)已經(jīng)足夠,我不能再這么任性了。”從凳子上起身,志波海燕看著她,俊朗的臉上帶著歷經(jīng)磨難后明通心境后的堅定:“我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不會再被悲傷和仇恨拖垮理智,只會將它們作為動力繼續(xù)前進。露琪亞,你也一樣。你很幸運,有一個愛你的姐姐和忠心的仆人,你擁有的東西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梅露想要保護你,就像之前你想保護我一樣,為此就算明知會違背掉一些東西也是無可奈何,但那些并不是不可修復(fù)的不是嗎。別被無謂的對錯去糾結(jié)困擾了,結(jié)果是好的能被所有人都接受就夠了。回家去吧。她們等你很久了。”
露琪亞的眼中起了霧氣,漸漸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