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夏抵著下巴看著老人,挑起嘴角輕笑:“從我自相原家逃出來,您不就知道答案了么這場關(guān)于金錢和自由的抉擇…”
老人一怔,直視墨發(fā)慵懶的少女,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多年前,那清秀稚嫩的女童執(zhí)意入孤兒院也要婉拒他的領(lǐng)養(yǎng)好意,同樣也是這般決絕…
“我一直以為,你長大了就會有所不同…哼,自由么估計只有你們把這些地方看成是牢籠。”速水老人搖搖頭,想了想,瞇起眼:“如果,我拿最后一個要求迫你答應(yīng)回相原家,你要怎么做呢”
少女微怔,而后毫不掩飾一臉惋嘆:“速水家原來已經(jīng)落魄至此需要靠相原家的受賄款項來接濟維持了…速水爺爺您也算老來敗家晚節(jié)不保一世虛名毀于一旦啊…不過可惜,我無能為力幫不上您的忙,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您走向頹廢之路…真是于心不忍啊,所以您放心,我會閉上眼的…”
“……”老人頓時為自己將一時的想法脫口而出悔恨不已…
“好吧,剛才是說笑的…”少女看了眼老人青黑的臉色,識趣的不再調(diào)侃:“之所以這么有恃無恐,因為我明白,您是站在我這邊的…”
“…哦”老人臉色一緩,饒有興趣的挑眉…
“…恩。”少女緩慢的掃遍四周一系列照片,最后定定看向老人…
如此不言而喻…
“……”速水老人眼神一凜,而后失笑著感嘆:“難道高齡產(chǎn)婦誕下的小孩都如此聰明早熟么丫頭啊,你自小就老成如大人,還有什么是你看不出來的”
“……”夕夏手指輕抖,淡淡別過臉,懶音有些模糊:“…您過譽了…我看不出來的…很多…”
老人看著少女略顯蒼白的側(cè)臉,忽覺失言…
微冷的氣息從屋門飄入…
一如北海道那個落雪的午后…
積雪覆蓋的庭院中,墨發(fā)女童孤身而立,任由鋪天蓋地的飛來雪水打上面容,潤濕雙頰,懶眸中被摧毀的七零八落的情緒,凌亂成激流…
呼嘯北風(fēng)颯颯作響,不住的在耳畔告知她…斯人已逝…
從此天上人間…再無溫婉之所…
永無歸處…
“丫頭,你…怪她么”
“……”夕夏揚頸,看著畫中熟悉卻陌生的女子,輕輕搖頭…清淺的陽光撒入,將那眉梢眼角渲暈得有些淡薄…
“果然,那年我將你從雪地里抱起來時,聽你斷斷續(xù)續(xù)幾句話,就知道…你早就猜到了啊…”紅灰發(fā)色老人佝僂了脊背,聲音漸漸暗啞:“可是,丫頭啊…你不能怪她啊…她不過是…太愛你…”
“…恩…我知道。”少女輕應(yīng)一聲,幾不可聞…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啊,她四十一歲高齡產(chǎn)女,難產(chǎn)后身體大不如前,后來三年已是病入膏肓…”仿佛壓抑了很久,老人有些語無倫次:“她知你自小聰慧,怕你擁有幼年喪母的不好記憶,寧可舍棄母親的稱謂每日裝成一個花甲老人陪你,更不在病痛時表露丁點整天笑意以對…這些不過是想你日后憶起,腦中只有個年老該去世的婆婆的影子,隨著你長大,更會日漸淡忘…因為投注不多的感情,失去后終究不會難受多久…”
“……”少女用視線靜靜描繪照片中人的形貌,并不出聲…
老人潤了潤喉嚨,繼續(xù)道:“在美沙走前的最后一個月…她實在捱不住了,才把你送到我家,原本我想直接領(lǐng)養(yǎng)你,她卻不肯,只托我代為照顧…丫頭,你還記得怎么答應(yīng)那三個條件的么”
夕夏微微一頓,面色無波:“…您說是婆債孫償…”
“呵…這不過是借口。其實那三個條件都是她早就設(shè)想好的,我只是執(zhí)行者…”老人想起以往,細細說道:“她先委托我找到當(dāng)年你父親那毛頭小子救下的人來領(lǐng)養(yǎng)你,怕你在別人家受委屈…然后囑咐我,等你長大懂事了,告知你的身世,讓你自己選擇是否回家…丫頭,你剛才猜得不錯,爺爺我是會站在你這邊的,相原家的事,我會處理。”
“…恩…”少女點點頭,抬眸看著他:“速水爺爺,您為什么選擇這時候來告訴我這些”
“…啊”老人愣了愣…
“如果我沒猜錯…”少女依舊盯著老人,懶眸清透:“女士工作從北海道調(diào)動到東京,也是您從中起的作用吧…您早就打算在今年讓我和相原家接觸了對吧”
“……”老人靜靜看著她,許久才道:“丫頭,你就不能不那么敏感么你怎么就不好奇一下美沙提出的最后一個條件”
少女轉(zhuǎn)身,慢慢走向屋門,懶音淺淡:“那個不急…”
老人看著她的背影,挑起嘴角笑了笑:“丫頭,難道你又猜出來了”
少女頓住腳步,回頭,陽光將她周身鍍上一層淡金色,柔和慵懶:“等到我成年了,您來揭曉吧…此屋各畫纖塵不染,可見是您心中禁地,我就不久留了。那個,人都說禍害千年生生不息,速水爺爺,您還是有資本繼續(xù)游戲人間的…唔…不過,游戲人間這詞,是不是立意…太深遠了”
尾音消失在門后…
只留長廊斜影,遍地暖陽…
老人淡去嘴角的笑意,走到少女剛才站著的照片面前,盯著畫中人,自言自語道:“美沙,你說,丫頭最后那話,是不是看出什么了我的演技沒你好也不至于那么差吧雖然我這病不算大,可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就怕有個萬一…所以我今天還是說出來了…你,別怪我啊…”
老人眼神放柔,伸手撫上照片里的女子,輕嘆:“后悔么你算對了一切,卻唯獨沒算對那丫頭的早熟度和認知能力啊…早在她五歲那年,一切都已經(jīng)違背了你的初衷啊…你道,這么多年來,每每憶起你,她…是怎樣的心情呢呵…剛才啊,那孩子的手明明抖得不行,臉上卻還是看不出表情…真是得你真?zhèn)靼 @也難怪,你一生中最后費盡心思的演技,全是給她看的…如此刻骨銘心…自然無師自通吧”
風(fēng)吹起,掀開了窗子…
乒乓聲打斷了某人的絮絮叨叨…
速水老人轉(zhuǎn)身走了過去…
窗外陽光明媚,不遠處,網(wǎng)球場上的兩個少年正全神貫注,揮汗如雨…
場邊,一紅發(fā)少女正為一方搖旗吶喊:“千秋!加油!加油!千秋!”
速水老人挑了挑眉毛,瞇眼瞪了明顯占壓倒式勝利的茶發(fā)少年許久,關(guān)上窗子走了回來,他抬頭蹙眉,低聲嘀咕:“吶,美沙,這真是討厭的感覺啊…就想當(dāng)年相原家那毛頭小子窺覬你時…一模一樣的窒息感…”
照片中的女子,嘴角輕揚,眼如彎月,盈盈笑意中,仿佛不知何謂愁苦,隱隱帶了稍許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