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緩緩道,“我要和那個女人見面。”
白念芳竟然爽快同意了。
湳安的冬天,夜風(fēng)冰冷入骨,見到她和沈如,白念芳毫不在意的笑,“你們都知道了?”
夜風(fēng)里,她穿著一身白色,消瘦得風(fēng)似乎能吹走,簡直有如鬼魂。
安漾緊緊抿著唇,還沒開始說話,白念芳已經(jīng)顧自說了起來,似乎是自言自語,似乎,又是在說給她們聽。
“我為他付出了那么多,我費(fèi)盡心機(jī),去給他生了一個孩子,可是他還是不回家,在外面和那些七七八八的女人鬼混?!”白念芳聲音陡然拔高,面容蒼白扭曲。
安漾一怔,半晌,才明白過來,她應(yīng)該是在說,原燃的父親。
“她精神已經(jīng)不正常了。”沈如低聲對安漾說。
白念芳走進(jìn)一步,狠狠盯著安漾的臉,似乎想把她用視線灼穿,“你知道原和禮在外面勾搭了多少女人?有這種風(fēng)流成性的爸,兒子能好到哪去?你以為你一個人能占住他的心?”
“不需要占。”安漾很平靜,“他很愛我,心里只有我,我也愛他。”
她不需要占,原燃愛她,三年前是這樣,現(xiàn)在也是這樣,或許從更早,她還不知道的時候,就開始了,絲毫沒有因為三年的分離而褪色,甚至發(fā)酵得更加濃烈。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是可以感受到的,從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里。
原燃對她的愛,那么純粹那么濃烈,他為她背地里忍受付出了那么多,從來只有安漾內(nèi)疚,內(nèi)疚怕自己回應(yīng)不了他這份感情。
見她這模樣,白念芳臉孔更加扭曲。
安漾說,“因為原和禮不愛你,自始至終都不愛你,不會因為一個孩子而改變什么,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孩子也從來不是你的工具。”
白念芳的眼神由怨毒變?yōu)榻^望。
當(dāng)年,在一場家里組織的晚宴上,她第一次見到了原和禮。
男人高大挺拔,人群中一眼可見的俊美,一雙桃花眼,薄唇微微揚(yáng)著,和人說著話,似笑非笑,懶洋洋的神態(tài),風(fēng)流意氣,卻渾然天成。
她看得入了迷,腳下一絆,手里拿著的酒杯,酒差點(diǎn)潑了出去,男人回身扶住了她,漆黑的眼里含著笑,“小姐,小心一點(diǎn)。”
她臉漲得通紅,辣的燒,從那一刻起,腦子里似乎就只剩下了一個想法,她想嫁給這個人。
她想盡了一些辦法,甚至不惜給他下了套,那天晚上,他們發(fā)生了關(guān)系,是她的第一次,醒來后,白念芳裹在被子里,嬌羞又期待的看著身旁男人,男人漆黑的眼里沒有一絲情緒,面無表情,問她,“想嫁給我?”
她確實嫁給了他,但是,隨后,更是無窮無盡的折磨。
安漾盯著她,輕聲說,“這些,我都會告訴原燃,你必須為這些年做的事情負(fù)責(zé)。”
白念芳忽然,忽然扭曲的笑,笑聲極其瘋狂,“負(fù)責(zé)?怎么,現(xiàn)在想報復(fù)我了?”
“我告訴你們,這些年,那小怪物,你們知道嗎?以前我是怎么對他的,你知道他為什么只穿黑色衣服嗎?他和你們說過嗎?他以前是怎么……”
見過他頭疼最厲害的時候么,才十三四歲的少年,痛苦到面色慘白,蜷縮在床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當(dāng)年,他痛得神志不清時,白念芳拿刀在自己手上劃了一刀,隨后,把刀塞進(jìn)了他的手里,小怪物以為真是自己做的,大家也都這樣以為。
那時多好,多妙啊……他就是個玩具,尤其是見他喜歡上安漾后,因為自己的病,痛苦到不能自已,小怪物被那樣養(yǎng)大,根本不知道如何喜歡一個人,求而不得時,白念芳心里有種近乎變態(tài)的快感。
安漾平靜的聲音打斷了她得意的笑,“我都知道了,但是,那些都已經(jīng)過去了。”
“現(xiàn)在,他是我丈夫,我會好好愛他,寵他一輩子,他的身體我也會慢慢養(yǎng)好,不需要您再關(guān)心。”
“我已經(jīng)報了警,警察馬上就到。”
女人臉上得意的神情凝固在了臉上,瘋狂的笑也慢慢平息,不原處,已經(jīng)可以聽到嗚嗚的警笛聲,長而悠遠(yuǎn)。
月光下,黑藍(lán)色的大江靜靜流淌著,一望不見底,白念芳忽然縱身一躍,直接跳了下去,江面激起波濤,忽然激起了大片的水花,動作如此之快,快到誰都來不及阻止。
安漾趴在欄桿上,往下看,臉色蒼白,沈如按住她,“警察已經(jīng)到了。”
不久,消防員和救護(hù)車也都趕到了,搜救維持了一整夜,但是,一直無所獲。
直到兩天后,有人在湳江下游,找到了她已經(jīng)浮腫的尸體。
……十五日晚十一點(diǎn),一女子在湳江畔失足落水,現(xiàn)已找到尸體。
化成了湳水晚報上輕描淡寫的一小行報道。
安漾背地里問沈如,“沈老師,需不需要我去告訴他?”
告訴他,她才是他的親生母親。
沈如喃喃,“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沒有撫養(yǎng)過他一天,我沒有資格被他叫媽媽。”
安漾低著頭,思索了片刻,堅定道,“但是,白念芳的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告訴他。”
讓他知道,他從小就沒錯,錯的不是他,是他周圍這些瘋狂的人,因為自己的生出了他,得不到滿足,就都轉(zhuǎn)為了怨毒,將對原和禮的怨氣都轉(zhuǎn)移到他的身上,像對待一個物品一樣對待他,甚至,有意折磨,想毀掉他。
原燃沒有參加她的葬禮,白念芳,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平靜的沒有激起一滴水花一般。
消息被封鎖,沒有人敢議論這件事情,以原燃現(xiàn)在的地位,大家都明白,原家真正可以做主和說得上話的人是誰,他做的決定,也沒人敢反駁。
安漾偷偷問他,“原燃,你不想去找一找,自己親生母親是誰?”
風(fēng)平浪靜后,她試探性問了一句。
原燃搖了搖頭。
對他而言,已經(jīng)無所謂了。
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后,他出乎意料的平靜。
他只是個為了博得人歡心,被強(qiáng)行制造出來的產(chǎn)品,因為沒用了,所以就被廢棄。
就這么簡單。
他很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這些年間的很多事情,也算是有了解釋。
不過,有人真正愛他。
他說,“當(dāng)年,他們把我送到了湳安。”
“然后,遇到了你。”
這就夠了。
他低頭,輕輕吻在安漾唇上。
這是他晦暗無光的二十年中,唯一的光,他這輩子最好的禮物,有了她,他余生已經(jīng)得以救贖。
“下午,還要去一次醫(yī)院。”安漾說,“先吃完藥。”
還要再去徹底檢查一次。
“苦。”他乖乖吃完,面無表情道。
“這里有糖。”她早備好了。
他就是只需要被寵著愛著的大貓。
安漾抿著唇笑,原燃卻忽然伸出手指,給她嘴里塞了一顆糖。
安漾疑惑著,他已經(jīng)又覆身過來,舌尖輕車熟路的探入,從她的甜軟的唇瓣里,輕輕吮著化開的甜味,長睫垂著,湊得很近,乖又貪戀。
安漾在他腰上輕輕掐了一下,含糊道,“我們,可以回一次原家么。”
她想看看,他當(dāng)年曾經(jīng)生活過的環(huán)境,沈如也說過,想要他徹底解開心結(jié),平靜面對過去,也是必經(jīng)的一環(huán)。
察覺到男人身體有些僵硬,她安撫般的撫上了他的黑發(fā),“我也想見見,你小時候的照片和住的地方。”
原本被揉得舒舒服服,瞇著眼很愜意,聽完這句話后,那雙漆黑深湛的桃花眼,卻忽然暗沉了下去,忽然,抑制不住的,他又咬了她一口,露出了尖利的小虎牙。
有現(xiàn)在的他了,為什么還總想著以前,是他滿足不了她么?
“原燃。”響起了安漾氣急的聲音,隨后,又盡數(shù)化為了細(xì)細(xì)的嗚咽,“……你,你走開。”
她真的是,拿他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