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原燃不在,所以,周末的時候,安漾也不再次次回家。
安文遠在這周五叫了她,說出去吃飯。
安漾到時,才發(fā)現(xiàn),他還叫了易渡和林宴,都是他門下愛徒,也算是安漾在湳大的半個師兄。
“現(xiàn)在你們都是師兄師妹了。”安文遠笑,“我早就想請你們在一起吃個飯了,以后,多關(guān)照關(guān)照我家女兒。”
這兩個學生,都屬于同一類型,踏實,上進,性格溫潤,他樂于讓安漾和他們多多接觸。
林宴也笑,“軟軟長得是真的快,現(xiàn)在,也都大學了。”
他印象里的安漾,一直都還是那跟在他屁股后頭的圓滾滾的小團子模樣,現(xiàn)在,一轉(zhuǎn)眼,都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三個男人都喝了點酒,談得很愉快,安漾一直吃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說不出,到底是哪里不自在。
安文遠晚上還有事,結(jié)賬后,交待易渡他們送安漾回學校后,就先行離開了。
外頭飄起了一點細細的雨。
林宴伸手接了點雨水,“我沒帶傘。”
安漾一看自己書包,“我也沒有。”
易渡,“我?guī)Я恕!?
他從書包內(nèi)拿出了一把折疊雨傘,雖然有些舊,但是保存得很好,足夠打下倆人。
林宴說,“一點小雨,我就不打了,易渡你帶帶軟軟。”
易渡撐開傘,把傘罩到了安漾頭上,男生的氣息撲面而來,挨得太近,手臂和肩膀都有可能碰到,安漾覺得很不好意思,退了一點,臉上帶著禮貌的淺笑,“師兄,我就不用了,要不,你自己打?我看,雨不是很大,我應該沒關(guān)系的。”
易渡手指緊緊握著傘,輕聲說,“給你吧,我不用了。”
下午的飛機,到后,原燃打電話給安漾,顯示已經(jīng)關(guān)機。
他聯(lián)系不上安漾。
回家后,家里空無一人。
張芳見是他,聲音很不自在,“軟軟和先生出去吃飯了。”
他沒再說話,順著地址,直接找了過去。
站在馬路另一側(cè),他終于看見,從飯店里出來,身旁陪著兩個男人。
上次,送她回家的那個男人,他記憶力很好,一眼認了出來、
易渡給她打著傘,安漾微側(cè)著臉,和他說著什么,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倆人挨得很近,是平時,他和安漾會挨著的距離,有時候,人太多的場合,她甚至不會同意他靠那么近,
站在馬路另一邊,遠遠看著,少年面色蒼白,失去了最后一絲血色。
她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但是,對她而言,他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一旦離開了,很快,就可以有全新的替代品。
少年眸光沉了下去,整個人,站在黑色的暮色里,就這樣沉默著,看著他們離開,背影消失在視野中。
——
安漾回了宿舍,習慣性,在上樓前,先去紅墻邊看一眼。
陡然見到那個身影時。
安漾極欣喜,“原燃,你怎么今天就回來了,為什么不先告訴我一聲。”
宿舍樓下,有道爬滿了爬山虎的紅磚墻,原燃平時,經(jīng)常在這里等她,像是不成文的約定一樣,即使是原燃不在的這段時間,每次回宿舍,她都會習慣性的看那里一次,看有沒有他。
這次,卻有了意外之喜。
他似乎又長高了,瘦了一點,面部輪廓更加冷峻,漆黑的額發(fā)垂下來,凌亂的遮住了精致的眉眼,少年沉默著站在暮色里,這么久沒見,應該早黏了上來,索要撫摸,或者要抱著她,問問蹭蹭,總之,就是很黏人。
而不是像現(xiàn)在沉默站著。
是因為覺得在宿舍樓下不方便么。
可是,他根本不是那么注重場合的人啊,想要了,哪里都會黏上來,根本不分時間場合。
安漾察覺出有什么不對勁,“原燃?怎么了?”
她有些擔憂,是不是原燃家里出了什么問題。
下一秒,背后一涼,她已經(jīng)被狠狠抵在了墻上,背被墻磚磕得生疼。
眼前人格外陌生。
根本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原燃。
“……對他們,就笑得那么開心么。”他聲音嘶啞,眸光冰冷,眼神空蕩蕩的。
這二十天,他沒一天不想她。
只對他一個人笑,不好么。
只對他一個人好……不可以么?
為什么還要有別人。
背脊生疼,少年動作很粗暴,那雙修長的手,對她,動作向來放得很輕,即使是纏在她腰間或者背上時,力道都很溫柔。
而現(xiàn)在,狠狠束縛在她腰上,根本沒把握好力度,把她掐得生疼。
他手時冰冷的,眼神也是冷的,倆人幾乎鼻尖相對,他眼里,似乎都沒有她的影子,薄唇弧度凌厲峭拔,
她不知道原燃在說什么莫名其妙的話,這么久的分別,她每天都盼著原燃回來,可是,他回來后,莫名其妙,上來就是這樣的態(tài)度和語氣。
她從沒在原燃面前受過這種委屈,心里慌亂,莫名,委屈到不行,眼圈一下紅了。
“原燃,你放手。”她聲線里帶了哭音。
這樣的他,好陌生,她不喜歡這樣。
抗拒又恐懼的眼神和聲音。
少年回過神時,注意到,女孩被他壓在墻壁,她那么纖細,腰肢細得,似乎他稍微用點力,就可以折斷,一雙澄澈可憐鹿眼,眼角還紅著,唇角緊緊抿著,沁透了幾分恐懼。
那樣的眼神,他何其熟悉。
他忽然想起了那年的蘇繁。
……
少年蒼白著臉,手緩緩松開。
……
晚上,不知道什么事,已經(jīng)下起了暴雨。
安漾根本睡不著,心煩意亂。
原燃什么都沒說,就這樣,離開了,和來時一樣。
她實在放心不下,心亂得不行,終于,撥通了衛(wèi)西皆電話。
“燃哥出去了,不在宿舍。”衛(wèi)西皆很快接了電話,聲音很擔心,“安妹妹啊,他是不是病了,你去問問他吧,他這人性格倔,又不會說話,什么都自己擔著,我怕他遲早憋出什么病來。”
她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安漾披上外套,換了拖鞋,匆匆忙忙下樓。
一樓大燈都已經(jīng)關(guān)了,往來,稀稀疏疏沒幾人。
宿舍樓下,也已經(jīng)空空蕩蕩。
她一路跑下,出了門。
被雨淋得透視,少年唇色發(fā)白,不知道在那兒站了多久,像是一顆筆直孤峭的青松,目光空落落的,不知道在看哪里。
安漾握著傘,緩緩走過,在一個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她盯著地面,聲音發(fā)澀,“你,為什么忽然要這樣?”
認識原燃,從十六歲到現(xiàn)在,朝夕相處快三年,不管原燃在別人面前是什么模樣,但是,對她,他從來沒有過那么粗暴的一面。
……
一陣長久的沉默,就在安漾以為,他再也不會回答時。
“嫉妒。”少年聲音嘶啞,說得艱難,痛苦,“我嫉妒他們。”
嫉妒那個姓易的。
看她這樣對別人笑,他難受得要命。
嫉妒他們可以作為正常人,不需要遮遮掩掩的隱瞞,也不需要瞻前顧后,可以大大方方的博取她的喜歡。
他不知道她喜歡什么模樣,只是憑著本能,希望可以討她喜歡,把自己的另一面一直緊緊藏了起來,像貓在主人面前,收起利爪好尖牙,主動露出柔軟的被毛和肚皮,輕輕舔舐著主人手背,只望博取她的愛,讓她愛撫他,親近他。
可是,下午時的失態(tài),他根本沒法控制。
回過神,在她臉上看到那種驚恐的眼神時,他只想死。
一晚上,他根本睡不著,怕醒過來,她再見他,用那種厭惡疏離的眼神看著他。
再清醒過來時,他已經(jīng)到了她的宿舍樓下,沉默著站在黑暗里,雨是什么時候下起來的,他甚至都沒有察覺。
安漾難以置信的抬起頭。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耳朵里有些轟鳴,血似乎全涌上了面頰,可是,怎么聽,好像都沒有錯。
原燃說,他在嫉妒。
他居然也,也會嫉妒的么。
所以,他那時候,是誤會了?誤會了她和易渡或者林宴么,那時候馬路對面的影子是他?所以,反應才會那么激烈?
安漾恍然察覺過來,忽然明白了,原燃異樣的原因。
少年眼神有些絕望,他不敢再靠近,始終和她保持著距離,像是做錯了什么事情,微垂著睫毛,清瘦的下頜線條緊緊繃著,整個人,都是僵硬的。
這么久沒見,回到湳安,他只想抱著她,好好聞一聞她的味道,把她抱進懷里,讓她安撫他。
但是,現(xiàn)在,安漾已經(jīng)不愿意讓他再接近。
什么都沒了,少年緊緊抿著唇,心里的絕望,一分分滲透上來,如墜冰窟。
“不用嫉妒的。”不敢看他的黑眸,安漾紅著臉,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我,我也很喜歡你……比喜歡他們,多很多很多很多……”小姑娘聲線糯糯的,一路,紅到了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