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yuǎn)處,少年原本正在椅子上小憩,等著安漾出來,漆黑的碎發(fā)垂下,半遮住了他精致的眉眼,表情很淡。
他從小憩中醒來,準(zhǔn)確的看向了安漾方向。
“原燃,我拿到卡了。”安漾見他過來,沖他揮了揮手里的營員卡,她和原燃被分到了兩個不同組,拿材料也在不同地方。
原燃根本沒看易修宜,徑直走向了她。
少年薄唇微抿著,漆黑干凈的眼睛看著她,“餓了。”
安漾彎了彎唇角,有幾分得意,“我?guī)Я顺缘模 ?
就知道他容易餓,所以早就提前在家做好了預(yù)備要投喂的食物。
“晚飯前先墊墊肚子,甜甜圈,巧克力棍,還有草莓餡餅,你要哪個”
答得快而不假思索,“都要。”說完后,他視線挪了挪,慢吞吞的……就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安漾,“……”你也知道心虛。
“謝謝學(xué)長,我們先走了。”安漾很有禮貌,拿著東西,甜甜笑著,沖易修宜說了聲再見。
易修宜對她笑著,撞上那少年視線,稍微怔了一怔。
冷冰冰的,像是帶著刺,明明看到他了,視線里卻似乎完全沒有他,和他剛才和安漾說話的神情,說是判若兩人,一點不為過。
第一天的活動基本在室內(nèi),去天文臺實地觀測,參觀各種儀器,科普天文小知識,安漾一路也就當(dāng)開了個眼界。
原燃似乎沒什么興致的模樣,不過他平時大部分時間,對絕大部分東西,都是這個興致缺缺的模樣,所以,安漾也不覺得也不奇怪。
最后一個活動環(huán)節(jié)是下午的即興天文知識競賽。
主持人介紹,“得分最高的同學(xué)可以得到這次冬令營的特別獎品,由我們天文臺和工藝中心合作推出的,這個主題隕星掛墜。”
獎品是個做成了隕星形狀的掛墜,放在展臺上,非常好看,呈半透明狀,對著光,能折射出里面星空景象,是一片正下著流星雨的天幕,幽藍(lán)和湛藍(lán)互相交錯,星河流轉(zhuǎn),美不勝收。
前排,尤其是女生,發(fā)出了一片輕輕的哇的聲音。
就連白若溪都有些看呆了,隨后摩拳擦掌,“那個好看,我試試看能不能弄個第一。”
安漾盯著看了幾眼,隨后,還是移開目光,輕輕出了口氣。
她就欣賞一下吧,畢竟,她也沒什么特別的天文知識,物理也就是一般般,如果競爭對手都是白若溪那種早瞄準(zhǔn)了湳大物理系的類型的話,她不可能有勝算。
“想要”原本一直在后排睡覺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了眼。
安漾怔了一怔,小聲說,“沒事的。”
“也,也不是特別想要。”她違心的說。
原燃沒再說話,少年睜開了眼睛,修長的手指握著筆,輕輕轉(zhuǎn)了一轉(zhuǎn)。
試卷很快被發(fā)下,響起紙張摩挲的,很輕微的沙沙聲。
“交卷。”第一個上臺的是個男生,高高瘦瘦,站在陰影里,露出一般的側(cè)臉線條,俊秀利落。
“同學(xué),還有四十分鐘。才交卷”
他沒說話,看向藏在柜子里哪個掛墜,“這個能拿走了”
禿頭監(jiān)考顯然已經(jīng)無語了,耐著性子道,“同學(xué),那個是給最高分的獎品。”
少年神情沒有一絲波動,“是最高分。”
語氣里沒有任何張狂的意味,淡淡的語調(diào),聲線沉而磁,說得緩,帶著淡淡的鼻音,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一般,
全場寂靜,在這一瞬間,紙張和筆摩挲似乎都停了下來。
眾目睽睽之下。
安漾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在臺上,毫不在意的接過那張證書,隨意折起裝進(jìn)了口袋,隨后面無表情的下臺。
裝著那個隕星掛墜的盒子,就這樣靜靜躺在男生修長干凈的掌心。
“這個是你的。”安漾不肯接。
原燃,“……”
少年沒說話,也沒縮回手,微抿著薄唇,靜靜看著她,黑眸里藏著有一絲輕微的執(zhí)拗。
不知僵持了多久,最后,敗下陣來的,依舊是安漾。
從少年掌心拿起那個掛墜,安漾紅著臉,“……原燃,謝謝你。”
少年搖了搖頭,似完全不以為意。
雖然話少,但是,原燃光是往那兒一站,就足夠惹眼了,她知道那少年是和安漾一起來參加這個冬令營的,早偷偷問起過安漾他是哪個。
“你哥對你真好。”白若溪旁觀了一切,偷偷嘀咕。
長得還賊帥,這種表哥,給她來一打都不嫌多。
洛密山,晚,十點。
安漾臉都凍得紅通通的,原燃坐在她的身旁,神色淡淡的,和她一起看著天幕那邊的方向。
“來了來了。”身后,有人興奮的叫,指著天空。
天幕被染成了一種極深的紫色,隨后,一顆,又一顆,藍(lán)紫色的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從天幕上劃過,
“我媽媽在我很六歲的時候,去世了。”安漾輕聲說,“那年冬天,我們一家人,爸爸,媽媽,和我一起去看過最后一場流星雨,沒多久,媽媽就去世了,所以,現(xiàn)在看到這些星星,我經(jīng)常會想起她。”
安漾抿著唇,有些羞赧,低聲說,“……可是,現(xiàn)在,我都已經(jīng)有點記不清楚媽媽的樣子了。”
她眼神漫著幾分迷惘,高山上,寒風(fēng)大而冷,刮在面頰上,像刀子一般,女孩小巧的鼻尖很快紅了,眼角染上緋色,鹿眼似盈滿了淡色的水光。
“謝謝你,原燃。”她輕聲說。
少年側(cè)臉,一直專注的,靜靜聽著,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明的天幕下,瞳孔漆黑,似蕩著一彎深色的海。
肩上忽然一重,原燃把那條毯子披在了她的肩上,他挨著她坐著,很近,安漾正好可以靠到他肩的位置,隔著那條毯子,熱量源源不斷的從少年身上傳了過來。
“別哭。”他靠得很近,聲音微啞,清冽的吐息,落在她的耳畔。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那個小隕星掛墜,靜靜的被放在了她的掌心里,里面那片,永不謝幕的流星雨,依舊流轉(zhuǎn)。
安漾用力揉了揉眼角,看著那片星幕,被淚洗過的眼睛,格外清亮,唇角上壓揚,對他展出了一個盈盈的笑。
流星雨持續(xù)時間不到一小時,天上星子慢慢變得稀疏。
“大家,進(jìn)帳篷準(zhǔn)備睡覺了,注意保暖,明早一起下山,今晚會很冷。”易修宜招呼大家集合。
大家互道晚安,幾個女孩結(jié)伴在營地旁稍微洗漱了一下,一切收拾利索后,安漾鉆進(jìn)帳篷,躺進(jìn)了睡袋里。
習(xí)慣性的,再拿起掛墜看一看。
……沒有了。
安漾迅速起身,把整個不大的帳篷都翻了一遍,哪里都沒有。
她忽然回想起,流星雨開始之前,她們幾個女孩,一起在營地對面的小溪旁邊洗漱時,怕把吊墜弄濕,她很珍惜的把它刻意取了下來,裝在了自己口袋里。
可現(xiàn)在口袋里卻什么都沒有,安漾絞盡腦汁回想,離開時,光線不好,她在路上滑了一下,差點被一根樹枝絆倒,身子也劇烈震顫了一下,那時,好像是有什么東西掉了出來。
肯定是落在那里了。
她咬著唇,終于還是起身穿好衣服。
大家似乎都已經(jīng)睡了,營地靜悄悄的,只看到靜靜的燈光和火光。
應(yīng)該很快可以回來。
外頭刮著大風(fēng),迷了眼,安漾深一腳淺一腳走著,努力握著手電筒,探著路。
果然,在哪里!落在了小河邊的泥地上,被光束找到,閃著微光。
安漾眼睛一亮,從地上撿起那個隕星掛墜,輕輕舒了一口氣,把它小心擦干,小心翼翼的,藏在了自己最里面衣服的口袋里。
隨后,就是往回走了。
不知什么時候,天上下起了漫天大雪,暴風(fēng)如刀,安漾心里一沉,艱難的在雪地上走著,一搖一晃,營地影影綽綽的光,已經(jīng)近在眼前。
一陣大風(fēng)吹過,腳下沒了著落點,被吹得睜不開眼睛,胡亂走了幾步,忽然,腳下一空。
營地近在眼前,后面是一片藏在黑暗中的陡峭山坡,安漾來不及發(fā)出任何聲音,腳下一滑,一下從那片山坡上墜下,背上隨即而來一陣劇痛,雪地看似松松軟軟,實際上,加上沖擊的力道,疼得要命。
視野里全是呼嘯著的風(fēng)雪,安漾想爬起來,努力了好幾下,腳踝處傳來一陣劇痛,一抽一抽。
掉下來時,崴到了腳。
雪越下越大。
明明營地就在不遠(yuǎn)處,她都能看營地火光和燈光,可是,又冷又疼,風(fēng)雪聲音太大了,她喊了好幾聲,都被埋在了風(fēng)雪里,根本沒辦法傳過去。
手里原本的手機,似乎也在摔倒時,不知道滾去了哪里。
沒辦法打電話。
安漾緊咬著唇,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把手指蜷縮進(jìn)了寬大的外套里,這個姿勢,可以盡量減少熱量消耗,撐到第二天早上,那時候,有人發(fā)現(xiàn)她不在了,在附近找一找,是應(yīng)該可以發(fā)現(xiàn)腳印和滑倒的痕跡的,只要撐到那時候就好了。
……
不知過了多久,安漾一直提醒自己,不要睡,體力和熱量的消耗卻是難以避免的,可以感覺到,眼睛已經(jīng)快睜不開了,被她一次次強行撐住。
朦朧中,時間流逝似乎都已經(jīng)不真切了……不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
是腳步聲,還是風(fēng)雪的聲音
安漾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似乎,有個物體,靠近了,暖洋洋的,在這一片冰冷的風(fēng)雪中,安漾神思已經(jīng)差不多完全混沌了,她睜大眼睛,用盡自己最后一絲力量,貼近了那個滾燙的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