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年初一,別墅里邊安靜無聲, 除了桌上偶爾響過的湯匙聲。
溫渺坐在桌前, 她修長的手指輕捏起湯匙的一端,垂首輕啜了一口。
從昨晚回家后,她和陸珩就沒怎么說過話, 陵園發(fā)生的一切好像被他們自動忽略了一般, 所有的一切又像是回到了以前的軌跡一樣。
女孩從碗中小心翼翼探出一個小腦袋, 卻見對面的陸珩神色自若, 黑眸一瞬不瞬盯著屏幕上的財經(jīng)新聞看。
陸珩已經(jīng)用完餐,他手指點著ipad, 只等著溫渺。
餐廳安靜, 別墅里邊只有傭人細(xì)碎的走動聲音, 再無其他。
自從上次陸珩警告過溫母后, 溫家再也沒有和溫渺有過聯(lián)系,更妄論會在大年初一和她有來往。
而陸家因為忌諱莫建群的事, 也不曾讓陸珩大年初一過去老宅, 所以他人這幾天忙著走街串門的事, 在陸珩這里卻一點也不顯。
別墅只有一小部分傭人留了下來,依稀還能聽見傭人打掃樓上房間的聲音。
溫渺吃飯的功夫,有傭人抱著包裹進(jìn)門,上面沒寫明收件人,傭人疑惑地“噫”了一聲,卻還是習(xí)慣性拆開了包裹。
一般而言,家里的快遞都是傭人幫忙拆開外包裝的, 這次也不例外。
然而下一刻,客廳中央突然傳來一個刺耳的尖叫聲。
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哐”的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從手邊滑落。
溫渺的位置離客廳近些,聽見聲音,她下意識跑了過去,卻在見到客廳的東西時嚇了一跳,整個人僵在原地。
漫天飛舞的紙錢中,傭人瞪大著眼睛,呆坐在中間,整個身子都在發(fā)抖,目光一瞬不瞬盯著某處。
黃白色的紙錢洋洋灑灑落了一地,混著從箱子中流出的血.漿。
一地的狼藉。
溫渺呼吸一緊,順著傭人的視線望去,她一眼就看見了滾到玄關(guān)邊上的一個仿.真人頭。
那上面還有殘留的血印。
隔著距離,溫渺還是清楚地看見了上面血淋淋的三個大字。
——殺人犯。
“怎么了”
陸珩已經(jīng)踱步過來。
溫渺無聲地咽了咽喉頭,察覺到身后走過來的陸珩,她忙一轉(zhuǎn)身,不由分說踮起腳尖,伸手捂住了男人的眼睛,她聲音顫抖。
“別看。”
嬌軟的手指覆在男人眼睛上,陸珩眼尾一挑。
“怎么了”
女孩的手指還打著寒顫,就算閉著眼睛,陸珩都清楚感受到女孩瑟瑟發(fā)抖的身子。
她纖細(xì)的手指只覆住了自己半邊臉頰。
陸珩抬手,大手覆在溫渺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誘哄出聲。
“我看看。”
“不行!”
溫渺倔強出聲,難得沒聽他的話,她大著膽子轉(zhuǎn)過身,視線落在那人頭上時,心尖還是一顫。
傭人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呆若木雞盯著地面上的東西,雙唇囁嚅。
以往的包裹也是傭人幫忙拆封的,然而以前大年初一只有陸珩一個人在,所以接收包裹的事自然是他親手經(jīng)過,還沒有人遇到過這種事。
溫渺努力定了定神,強裝鎮(zhèn)定對傭人道:“你先出去,這里我來收拾。”
她側(cè)身,手指還貼在陸珩眼睛上,溫渺咬了咬唇,試探道。
“你可以別睜眼嗎”
那上面的三個字觸目驚心,連溫渺也不敢直視。
聯(lián)想昨晚陸珩告訴自己的事情,不難想到包裹的寄件人是誰。
傭人畢竟是精挑細(xì)選過的,在經(jīng)歷了剛才的震撼后,現(xiàn)下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
聽見溫渺的話,他只垂首應(yīng)了一聲,立馬退了出去,順便還通知了一下其他人別下樓。
陸家家大業(yè)大是一回事,然而其中的隱晦也不少。像他們這種拿錢做事的,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一瞬間,寬敞明亮的大廳只剩下了陸珩和溫渺二人。
地上的紙錢依舊,因著剛才傭人摔倒的緣故,包裹中的紙錢都散落了一地,地毯上皆是黃白色的東西。
溫渺為難地盯著地上的東西,沉吟間,驀地聽見頭頂傳來陸珩低低的笑聲。
溫渺一怔,卻聽陸珩低聲道。
“渺渺,松手。”
男人的大手還壓在自己的小手上。
愣神的功夫。
陸珩突然將溫渺的手拉下,動作的緣故,男人的薄唇不經(jīng)意擦過溫渺的手腕。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溫渺明顯感覺到男人的動作慢了好幾秒。
她面色一紅。
卻聽男人低低道。
“我知道是什么。”
濕熱的感覺從手腕上傳來,溫渺還沒緩過神,卻見陸珩已經(jīng)睜開了眼,男人聲音喑啞,他輕聲道。
“渺渺,你看過魔術(shù)嗎”
“同樣的魔術(shù),第一次是驚艷,第二次是興趣盎然,第三次便是索然無味了。”
男人的雙眸平靜,陸珩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轉(zhuǎn)身看向女孩。
溫渺喃喃張唇,不解道:“所以”
“所以”
男人寬厚的手緊緊握著溫渺纖細(xì)的手腕。
陸珩仰頭,一雙黑眸澄澈空明,蘊著笑意。
他垂首貼近她耳邊:“我早就過了驚艷的時候了。”
地上散亂的紙錢還在,男人稍稍一側(cè)眸,驀地,他松開溫渺的手,蹲下身,慢慢撿起腳邊的一張紙錢。
捏在指尖把玩。
依舊是熟悉的模樣,和記憶中的如出一轍。
從第一次的連連噩夢開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所畏懼了。
男人薄唇緊抿著,從溫渺的角度,只能看見陸珩低垂的雙眸。
她抿唇,隨著男人蹲下,然而手指才剛伸至半空,卻被陸珩抓住了。
陸珩皺眉,沉聲道:“臟,別碰。”
“可是”
溫渺欲言又止,話未說完,倏然聽見門口傳來一聲咋呼。
兩人同時一驚,往門口望了過去。
卻見沈樾不知何時已經(jīng)進(jìn)了門,男人雙手環(huán)胸,單腳倚立在墻邊。
沈樾驚魂未定道:“這么多年,怎么一點長進(jìn)都沒有”
話落,男人已經(jīng)恢復(fù)了臉色,他神態(tài)自若地踢了一腳玄關(guān)邊上的骷髏頭,嘖嘖了好幾聲,目露鄙夷。
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沈樾轉(zhuǎn)身,對上陸珩的目光,他大大咧咧朝陸珩走去,又順手將骷髏頭丟進(jìn)原先的包裹,面不改色道。
“陸珩,你下次讓陸嫣重新?lián)Q一個,每年都來一樣的,有意思嗎還不如”
說著,沈樾已經(jīng)朝著陸珩走來。
等走近才發(fā)現(xiàn),陸珩旁邊還多了一個女孩。
溫渺正仰著頭,直直盯著自己。
沈樾一噎,到嘴的話瞬間咽了下去,卻聽女孩低聲道。
“每、年”
溫渺半瞇起眼睛,目光重新落在陸珩臉上,“是什么意思”
那年陸嫣雖然被送出了國,然而她對陸珩的怨念還在,一直認(rèn)為是陸珩害死了莫建群。
所以她雖然人在國外,然而陸嫣每天都會讓人送來各種莫建群身前的東西到陸珩房里。
有時是照片,有時是他人描摹莫建群生前的畫作。
東西不盡相同,然而無一例外的,送來的包裹都會附上一張小紙條。
——殺人犯。
陸珩也從剛開始的驚魂未定到后來的習(xí)以為常。
只是后來陸家的其他堂兄弟見狀,也有樣學(xué)樣的。
原本他們還擔(dān)心受到陸少遠(yuǎn)的責(zé)罰,后來見陸少遠(yuǎn)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根本沒出聲指責(zé)。
那些人便越來越明目張膽,愈發(fā)的得寸進(jìn)尺。
收到恐怖包裹對陸珩而言是家常便飯,然而陸珩沒想到有一天那些人會將演戲用的血漿潑到自己房間的墻上,滿墻滴落的血漿,地上還有一個假死人,差點將隨同自己進(jìn)門的沈樾嚇出毛病。
因為這事,沈樾回去后連發(fā)了好幾天的高燒,一直說著胡話。
沈家少爺在陸家出了事,鬧事的人自然難辭其咎,就連陸珩也受了責(zé)罰。
后來還是沈樾父母出面,陸珩才免去了跪祠堂的處罰。
為了給沈家交待,陸少遠(yuǎn)第一次責(zé)罰了陸珩的幾個堂兄弟,連夜將人送出了國。
從那以后,陸珩的生活才稍稍平靜了些。
除了陸嫣時不時會送過來的“禮物”,其他的人再也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地上的紙錢終于收拾干凈,沈樾長松了一口氣,見陸珩面色如常,一顆心終于稍稍放下。
他身子懶懶往靠著,一只手枕著后腦勺,揚眉打量著四周。
大年初一,沈家到處都張貼著福字對聯(lián),喜氣洋洋的,也就陸家,連平時都不如。
沈樾暗暗嘆了一口氣,他摸了摸衣兜,將一早準(zhǔn)備好的四個紅包交給陸珩。
“吶,我爸媽特地讓我送來的。”
自從陸珩被陸少遠(yuǎn)養(yǎng)在身邊后,他就再也沒有收到過紅包,也因為這事受到過陸家其他堂兄弟的嘲笑。
后來沈樾父母知道了,就讓沈樾每年大年初一過來陪陸珩。
這一陪,就十年過去了。
陸珩伸手接過,以往沈家都會為他準(zhǔn)備兩個紅包,今年多了兩個,不問也知道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