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速奔跑的錢多多猝地停頓下來。她按按急促起伏的胸脯,轉(zhuǎn)身,快步原路返回。
長長的真絲地毯像一條藍色光河延伸開來,穿著蓬蓬裙的女孩飛快地在光河里穿行,裙身上的華美綢帶和繁復(fù)的花邊褶皺仿佛隨著她的動作流動起來。
地毯另一頭,路易一瞬不瞬地盯著飛奔過來的女孩,手臂微微抬高,似要接住飛奔而至的女孩。
“路先生。”她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站定,因為劇烈運動,兩頰浮起兩抹淡淡煙霞。
路易看著她,“oui(嗯)”
聽到他的回應(yīng),錢多多一滯,他突然說法語,讓她有種回到前世的錯覺。斂斂情緒,她說:“我的書包還有我的衣服。”
藍色光河驟然被她這句話覆滅。
路易緩慢地開合了一下細密的長睫。他撤下微抬的雙臂,似乎恢復(fù)到了某種狀態(tài)。
“衣服已經(jīng)扔了。”他說。
錢多多語塞,她穿這身衣裙出去太招人眼球,也不能穿到學(xué)校去。鎮(zhèn)壓下郁氣,她說:“那我的書包”
拿到書包,錢多多一言不發(fā),直接就走。
“我送你。”路易倏然開口。
“不麻煩你。”錢多多巴不得快點消失,哪還會讓他送她。她丟下這幾個字,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
熟門熟路地找到出口,穿過修剪整齊劃一的草坪,視野里闖入一個灑著漂亮水型的巨大噴泉。噴泉呈圓形,邊緣鋪滿了開得鮮艷濃烈的玫瑰。
錢多多忽然放慢了腳步。曾經(jīng)在等待路易從公司回來的日子里,除了學(xué)法語,她最愛在呆在噴泉邊沿,聞著綠植與花瓣香氣,沐浴著微微涼沁的水汽,用手接灑下來的水滴,默默地發(fā)呆。
凝望噴泉良久,她回轉(zhuǎn)過身,望向方才逃離出來的地方。
豪華氣派的別墅,宛如一座歐洲古代宮殿,表面極盡奢華,內(nèi)里卻是到處散發(fā)著腐爛氣味的牢籠。上輩子她在這樣的牢籠里困了兩年。
這一輩子,她再也不會被困住了。
她站在噴泉邊,仰頭望著別墅,神情恍惚,忽然之間,她似乎對上了一雙淡藍色的眼瞳。如被雷擊中,她這才注意到站在陽臺上的男人。她急速扭身,又加快速度前行。
走出別墅大鐵門,錢多多環(huán)顧四周。這里人煙稀少,往下走一段路才能見到來往的車。
雖已是落日余暉,光線里卻還散著熱度。錢多多額心隱隱出了薄薄的細汗,她拿出書包里備著的頭繩和發(fā)卡,把頭發(fā)束到后面,劉海別到兩邊。
沿著環(huán)形公路走了好一會兒,錢多多終于瞧見有出租車路過。
“師傅,去淮城大……”錢多多頓了頓,“去協(xié)信星光時代城。”
她不能穿著這身衣服,得去商場換一身衣服才行。
司機小哥沒有動作。
錢多多正疑惑,卻見司機小哥呆呆地不動,人中隱約冒出兩條紅色液體。
“師傅你流血了!”錢多多驚呼。
呆愣之中的司機小哥即刻清醒,他趕忙擋住鼻子,抽紙胡亂擦了兩把。猶如在掩飾什么,他笑呵呵道:“這天兒太熱了,熱得鼻血都流出來了。你去哪兒來著剛剛我沒聽清。”
見他沒事,錢多多說:“協(xié)信星光時代城。”
“好嘞!”司機小哥從后視鏡里偷偷瞟了她一眼,松了口氣似的擦了把汗。
行駛的過程中,司機小哥時不時地偷瞄一下后座,以至于車速比正常速度慢了許多。
錢多多晚上還有課,不能在路上多耽擱,于是催促:“師傅,能快點嗎”
司機小哥咳了幾聲,繼而好好開起車來。
到達目的地,錢多多問多少錢。司機小哥吞吞唾沫,有些呆呆傻傻:“不……不要錢。”
錢多多額角一抽,湊近看計價表,豈料司機小哥因她猝不及防的靠近,整個人如臨大敵,猛地往車窗邊一縮。
他這副反應(yīng),差點讓錢多多以為她是洪水猛獸。
“你沒事吧”她蹙眉。
司機小哥搖搖頭,跟搖撥浪鼓一樣。錢多多看清楚價錢,拿出手機掃碼,付完錢便下了車。
司機小哥扒到窗邊,降下窗子,盯著她走遠。等她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才從沉浸之中醒神。
等他把車子開走,一直跟隨在他后面的黑色車子也掉頭而去。
從小到大,錢多多走到哪里都會引來別人的注視,她也早已習(xí)慣到漠視,可是這一次,她穿著這樣的裙子被人注視,從未有過的羞恥感陡然而生。
過于濃重奢華的巴洛克蓬蓬裙,跟在cosplay一樣,回頭率極高,想要低調(diào)都不行。她低垂著頭,躲避別人的視線,只盼快點能到達商店。
前面有兩個女的在吵架,擋住了路口。錢多多側(cè)著身子剛過去,其中一個女的似乎氣急敗壞地扔了一個東西,錢多多躲避不及,砰地一聲,一陣疼痛伴隨著一片冰涼覆蓋到了她裸.露的肩頸處。
礦泉水瓶從她身上滾落到地面,她捂住濕漉漉的肩頭,睨向天降橫禍的源頭。
兩個吵架的女的面向她,其中一個女的盯著她看了好半天,隨之走近,說:“對不起。”她剪著齊耳短發(fā),眉宇英氣十足,乍一看還以為是一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