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召見來得太突然,嚴徽好一陣手忙腳亂。
宮中賜給少侍們的宮服都是青色,只有顏色深淺的區(qū)別,這倒證明了女帝喜歡男子穿青衣的說法。
嚴徽不習慣涂脂抹粉,便順手挑了一件夏青色換上,束發(fā)戴冠,掛了香囊,便隨內(nèi)監(jiān)出了門。
院外已有一臺軟轎在候著。待嚴徽坐上去,簾子垂下來,遮住了視線。
轎夫走得極是平穩(wěn),嚴徽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只感覺心跳加速。他忙深呼吸,強自鎮(zhèn)定,握緊了懷里那塊玉。
轎夫行走極快,也走了快一炷香的時間,速度才慢了下來。
鳥鳴和水流聲透過簾子傳了進來。
轎子轉過一個彎,停了下來。內(nèi)監(jiān)撩起簾子:“公子請下轎吧。”
嚴徽拉了拉袖子,扶著內(nèi)監(jiān)伸出來的手,邁了出去。
他們身置一座繁華似錦、綠樹如蔭的園林之中。似乎整座皇宮的春色都聚集到了這里,到處都是絢爛綻放的花朵,彩蝶在綠葉間翩飛舞,陽光在葉片上跳躍。
綠樹掩映下露出宮殿的一角,嘩啦啦的流水聲從不知名的方向傳來。
這里一派繁茂,春意活潑爛漫,空氣里飄蕩著清澈的草木芳香,純樸得簡直不像皇宮。
內(nèi)監(jiān)送到這里便離去,嚴徽只好順著他們指的方向自己走過去。
前庭不寬,走幾步路就邁上了潔白碎石鋪就的小路。一個拐彎,人就鉆進了樹叢之中,那深宮內(nèi)院似乎一下就拋在了身后。
嫩紅粉白的春花正開得極致絢爛,從窄窄的路兩邊探出來,腰一伸直,發(fā)冠就觸到花枝,抖落一頭一肩的落紅。
嚴徽轉過一個彎,又見假山水池,池水清澈,鋪著青色的鵝卵石,水里養(yǎng)有小錦鯉,正悠閑地游來游去。
路到水池邊就分做了兩支,通往不同的方向。嚴徽仔細一看,其中一條路上灑落了幾片花瓣,另一條卻干干凈凈,他便順著有落花的那條小道繼續(xù)往前走去。
水聲越來越響。起初聽著像溪流,等到走近了,又覺得像是瀑布。
嘩啦水聲中,嚴徽敏銳地捕捉到細微的絲竹之聲,他便知道自己選對了路。
繞過一道樹墻,眼前豁然開闊。恢弘的臨水宮宇出現(xiàn)在眼前。
屋檐飛挑,后廊寬大,數(shù)名衣裳清艷的宮人正在上面奔走嬉戲,絲竹聲就是從那里傳來。
廊下是盈盈碧波,湖水半抱著這座宮殿,又分出一支小溪,繞向宮殿另一面去了。嚴徽聽到的嘩嘩水聲,就是這湖水落進小溪里的聲音。
岸邊早有候著的宮人,將嚴徽請上船。內(nèi)監(jiān)撐船,宮女打傘,行到一半,湖面吹來一陣清風,宮女嫩黃的紗裙翩飛若蝶。
宮殿里的絲竹聲更清晰了些,似乎有男子在唱著《踏歌行》,歌喉渾厚豪邁,琴聲婉轉,襯著這春日分外清朗。
船停靠在側廊下,嚴徽也不需宮人扶,手在欄桿上一撐,便躍上了廊臺。
“少侍好身手呢!”宮女們抿著嘴直笑。
嚴徽不由得有些靦腆,覺得自己大概又失禮了。
他跟著宮女走了一段,繞過了側廊,終于看清殿里的景象。
宮殿大半的門窗都敞開著,青銅熏爐里點著雨后草香,一面六扇的玉面彩繪的檀香木屏風斜斜擺在東南面,并沒遮著什么風,大殿里垂著的紗簾還是被風吹得不住輕擺。
光潔明亮的木地板上,零散地鋪著毛皮和軟席,幾名衣著華貴的近侍和女官圍坐在席上,正在玩投壺,笑得十分歡樂。
這時正輪到一個白衣女子,她背對著嚴徽,高挽著袖子,露出一截瑩瑩皓白的雪臂。
她站得離壺很遠,身段秀頎修長,背脊筆挺,有著說不出的瀟灑。只見她揮手投箭,手法流暢嫻熟,竟是百發(fā)百中,十支箭都落進了那尊細頸廣口壺里。
旁觀的人們頓時爆發(fā)一陣叫好聲。
女子笑著往旁邊一名深紫衣袍的男子身上依去。那男子高大英挺,面容更是俊逸秀美,雪膚紅唇,一雙桃花眼甚是勾魂。
他伸手摟住女子的纖腰,笑著湊在她耳邊低語,唇不安分地輕吻著她的耳垂。女子笑著躲避,又被男子一把摟了回來,唇貼在耳邊喁喁私語。
這場景看上去無限旖旎。
一個粉紫宮裝的女子起身望到了候在一旁的嚴徽,轉頭湊到了那名白衣女子身邊,低聲說了一句。
紫袍侍君扭頭望向嚴徽,劍眉饒有興趣地一挑。他懷中的白衣女子隨即也側過身來。
嚴徽立刻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