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上元夜。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 攝政王府逢年過節(jié)總是尤為熱鬧。
管家遙想當(dāng)初攝政王府里還只有一個主子時,什么年節(jié)都是不過的容決從不在意這些便覺得好似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那么遠(yuǎn)。
當(dāng)時管家覺得攝政王府太冷清, 他現(xiàn)在只頭疼年節(jié)實在是太多了。
這年剛剛過完,又到了上元, 薛嘉禾帶著兩個四歲的小家伙做浮元子, 將廚房鬧騰得全是面粉不說,攝政王府里還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一個是十五歲了還沒往后宮招人的皇帝陛下, 另一個是二十出頭了還沒成親的掛名長公主長史。
攝政王府一時間熱鬧得都有點叫管家頭疼。
“只帶了這些人”他小聲對身旁的禁軍首領(lǐng)道。
禁軍首領(lǐng)同樣小聲地回答他,“陛下是偷溜出宮的。你也知道,太后軟禁這些年脾氣越發(fā)不好,長公主是陛下最親的人了。”
管家嘆了口氣,“果然。”
皇帝陛下也就算了, 那是長公主的親弟弟, 可好端端一個長史又跑來攝政王府過什么上元節(jié)
管家雖在心中腹誹, 可他想得再多, 也不可能代薛嘉禾趕人。
更何況, 薛嘉禾早就帶著笑將兩位不速之客迎了進去。
“皇帝舅舅”兩個差不多的小家伙上去就撲了少年皇帝的大腿, 一左一右緊緊抱住,叫薛式根本邁不動步子, 只得苦笑。
季修遠(yuǎn)在旁看了眼, 彎腰把其中一個抱了起來,這才救了皇帝陛下的一條腿。
薛式趕緊彎腰將另一個從自己腿上撕下來,樂呵呵地道,“來, 天而告訴皇帝舅舅,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天依知道,今天是吃浮元子的日子”季修遠(yuǎn)懷里的小不點兒脆生生搶了答案。
“我也知道的”薛式抱著的天而頓時癟了嘴,委屈道,“姐姐壞”
攝政王府的一對龍鳳胎全然沒有薛嘉禾當(dāng)年和弟弟的相依為命,姐姐一個勁欺負(fù)弟弟都快成習(xí)慣了,每日小的那個都被欺負(fù)得眼淚汪汪。
薛式哈哈大笑起來,全然沒有皇帝的架子,將懷里的小不點顛了顛,道,“想不想舉高高”
“要”天而眼睛一亮,小雞啄米地點頭。
薛式雙臂一抬,氣沉丹田就輕松地將天而往空中拋了一截,等他掉下來又穩(wěn)穩(wěn)接住,逗得小家伙笑個不停。
拋了下薛式才收手,隨后就看見季修遠(yuǎn)遞過來個同情的眼神,不由得揚眉,“干什么”
季修遠(yuǎn)撇開目光,“見過殿下。”
薛式嘴角一抽,跟著看去,果然薛嘉禾和容決正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他,薛嘉禾臉上似笑非笑,顯而易見是將他剛才的危險舉動都瞧在了眼里。
容決冷著臉喊了姐弟倆的大名,“過來。”
薛式訕訕彎腰將容天而放到地上,干咳一聲,“皇姐,我這胳膊馬步可是練過的。”
“攝政王府里,連我都不能做這件事。”容決面無表情地回敬道,“陛下比我練得更扎實”
薛嘉禾好笑,“少指桑罵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著我偷偷和他們倆飛飛過多少次。”
季修遠(yuǎn)其實也悄悄干過,但火既然沒燒到他身上,他自然一臉鎮(zhèn)定地在旁只看不說話。
這廳中三人里,薛嘉禾最為遷就的可是他。
盡管去年陰差陽錯將身份說漏嘴時,薛嘉禾對著他和薛式發(fā)了好大一通火,可就現(xiàn)在來看,季修遠(yuǎn)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季修遠(yuǎn)也不在意是否能將身份公諸于眾,只要能守著護著薛嘉禾和她的血脈便已叫他滿心歡喜。
天依和天而兩個對季修遠(yuǎn)來說就跟他自己的孩子沒有兩樣,私底下自然是寵得無法無天沒規(guī)沒矩的。
好在兩個舅舅雖然都毫無原則,但容決和薛嘉禾這兩個第一次當(dāng)?shù)锏膮s做得像模像樣,倒也沒真將孩子給養(yǎng)歪,叫季修遠(yuǎn)自己也悄悄松一口氣。
“修遠(yuǎn)”薛嘉禾喚了兩聲季修遠(yuǎn)才將走神的人叫回來,“今日不用留在季家”
“和父親母親說過了,他們知道我來見殿下。”季修遠(yuǎn)頷首,“是攝政王讓我來的。”
“容決”薛嘉禾揚了揚眉,她回頭看了眼已走出一段距離的容決,狐疑道,“為什么”
“殿下一會兒就知道了。”季修遠(yuǎn)神秘地朝薛嘉禾眨了眨眼睛,“先吃飯是正經(jīng)。”
一桌人可謂熱熱鬧鬧,盡管偶爾也有些刀光劍影在桌上無聲掠過,薛嘉禾也全然當(dāng)做沒看見笑著一一帶過,兩個已經(jīng)講話相當(dāng)利索的雙胞胎更是插科打諢獻上了不少笑話。
等用過晚飯,幼帝便被禁軍首領(lǐng)軟硬兼施地帶回了宮去,依依不舍地跟外甥外甥女惜別后才一步三回頭地坐車離開。
薛嘉禾一路送到門口,看著馬車遠(yuǎn)去不由得有些出神。
看剛才那幅嬉笑怒罵的樣子,她都有些想不起來先帝駕崩那一日,薛式看向她時是什么表情了。
這攝政王府好似有個什么陣法似的,踏進里面的人都會露出不為人知的第二張面孔。
容決,薛式,季修遠(yuǎn),藍(lán)東亭
“我們也該出發(fā)了。”容決在旁道。
“出發(fā)”薛嘉禾抱著懷里手爐看他,揶揄道,“天色還早呢,攝政王殿下不是想就寢了吧”
容決伸手捏捏她精致的鼻尖,“帶你去看燈會。”
“那”薛嘉禾說了一半便反應(yīng)過來,這就是季修遠(yuǎn)被叫到攝政王府來的理由了。
是來帶孩子的。
想通了這點,薛嘉禾哭笑不得,“他如今是季家人,你別這么隨意使喚他。”
容決不以為然,“他樂意得很。”
要說最縱容攝政王府里兩個孩子的,那榜首兩個人并列第一的就是薛式和季修遠(yuǎn)了。
薛式還好些,他是明面上的皇帝舅舅,可季修遠(yuǎn)同薛嘉禾的關(guān)系不能公布,便憋屈了不少,能光明正大和兩個小輩相處的時間也不多。
說話間,攝政王府的馬車已趕到了門口,這一分鐘也等不得的架勢看得薛嘉禾失笑,她抱著手爐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衣裳,道,“好歹先讓我回去換身”
“換”容決抱起她就跳上馬車,彎腰兩人一起鉆進車廂里,“外面冷,這身暖和,挺好。”
薛嘉禾就這么被半強行地塞進車?yán)铮掷锱踔鴤€手爐,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精心準(zhǔn)備的新作衣裳,頭發(fā)更是在做完浮元子后隨手挽起的,竟是一點收拾打扮的時間也沒有就去了燈會。
容決俯身將薛嘉禾放到坐墊上,又欺近貼了貼她的臉探溫度,才道,“燈會人多,你若是太好看,少不得招蜂引蝶。”
其實即便薛嘉禾不精心裝扮,往街上一站,那欺霜賽雪的肌膚和如畫眉眼就足夠招人了。
自從攝政王府里多了天依和天而后,容決能帶著薛嘉禾外出的機會銳減,好容易找到機會讓季修遠(yuǎn)代勞一日,容決可不想多浪費一刻鐘、又或是因為薛嘉禾的容貌而將時間耽擱在無關(guān)人的身上。
薛嘉禾再好看,全天下人也知道是只有他能碰的。
“招蜂引蝶這詞好似不是用在我身上,而是用在你身上的。”薛嘉禾懶洋洋地道,“不過汴京的燈會,我倒還真的不曾去過。很熱鬧嗎”
“車水馬龍。”
“我十一二歲的時候去過一次,就在長明鎮(zhèn)上。”薛嘉禾瞇了瞇眼,回憶道,“猜了燈謎,又放了河燈,不過許的愿沒實現(xiàn),因而后來我就不去了。”
“什么愿望”容決道。
薛嘉禾轉(zhuǎn)眸看了他一眼,眉梢?guī)е侏M微微揚起,“如今已經(jīng)成真了。”
容決想了想,“再見陳夫人一面”
薛嘉禾搖頭。
“離開陜南”
薛嘉禾又搖頭。
容決皺著眉思索十一二歲的薛嘉禾會有什么愿望,“找到小將軍嫁人”
薛嘉禾仍是搖頭,她面上笑意越發(fā)濃厚,“真想知道的話,今晚燈會本宮若玩得盡興了,將答案賞給你也未嘗不可。”
刻意拿捏得高高在上的字句叫容決多看了薛嘉禾一眼,他也笑了,“我看長公主這會兒已經(jīng)很高興了。”
薛嘉禾朝他眨眨眼睛,一派純?nèi)坏酶究床怀鲆呀?jīng)是兩個四歲半娃娃母親的年紀(jì),“攝政王殿下的能耐可不止這些吧”
容決哼笑著沒答。
等馬車停下時,他從車廂角落里翻了支花燈出來給薛嘉禾拿著。
薛嘉禾抬手仔細(xì)看了看,竟是個做成了刺猬形狀的花燈,暗自發(fā)笑,也不知道容決從什么地方買來這么獨特的燈。
等車廂門簾掀開時,薛嘉禾驚鴻一瞥地看見了外頭的喧鬧和燈火。
容決落地之后才回頭將薛嘉禾接了下來,他轉(zhuǎn)頭掃了眼鼎沸人聲,將薛嘉禾往懷中護了護,“手給我,別走散了。”
一手抱著暖爐一手提著花燈的薛嘉禾無辜地將滿滿的兩只手往他面前一伸。
容決“”他抉擇了片刻,還是直接握住了薛嘉禾提花燈的手。
萬一沒了手爐,薛嘉禾著涼怎么辦
薛嘉禾噙著笑跟在容決身后慢悠悠地走入了燈會,沿著河道一路前行,將注意力都投到了河上空中像是橋一樣架起來的燈籠上。
燈籠是掛在橫跨河兩岸拱形木架上的,中間還有許多祈福傘,燈火倒映在河里,好似將河水也一同點燃了似的,叫薛嘉禾忍不住探頭看了一會兒,就被容決拽著手腕不放心地拉了回去。
燈會上的人摩肩接踵,交錯之間雖然不少人都難以自制地將視線落在薛嘉禾和容決身上,可也就只能看看,便身不由己地隨人潮涌動接著往前走去。
多看容決兩眼的姑娘家還好,敢偷看薛嘉禾太久的,都被容決森然的目光給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