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暇對翠兒小聲的道“他們身上所著,不是棉衣。”
“多為麻葛,棉花雖種了,但是,秦的棉花還未完全普及開,所以,百姓所著,多為麻葛,所穿的是草鞋。”翠兒道。
秦始皇從不在意出身,所以便是草民,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輩,都可以進咸陽城。街上并非只有權(quán)貴。他重賞罰,才能強秦兵,若只重權(quán)貴,就不是秦始皇了。
“原來如此,”李暇道“原來咱們家里的條件算極好的。”
“是,”翠兒笑道“以往在村里不知,出來了,才知道咱們家,真的算好的條件了。咱們那個世道也曾太平過,再窮苦的人家,不至于衣衫襤褸。現(xiàn)在,大哥哥,是不是那邊多數(shù)是這樣的人了”
李暇點點頭,道“食人之事,很多,我都見一個殺一個。”便是再饑餓,他也寬容不了這樣的人。
翠兒知道他怕是受了不少苦。聞言,想安慰他,竟不知說什么。
“爹與我說,多收民,讓民有食,民有衣穿,保護他們,他們就會反過來保護我們,”李暇道“只是,我卻多見有背叛者。我不明白,為何爹保了很多人,他們依舊要叛”
李暇現(xiàn)在還是不懂陣營的敵對和人的復(fù)雜。
可能那場叛亂,對他影響太深刻了,他為此殺了很多人,奪回了很多城,心里卻依舊十分迷惑,加迷茫。
“大哥哥”翠兒小聲的道“人有立場之分。有時候,他們維護的,擁護的未必是善惡,而是立場。”
“是嗎”李暇似乎懂了些,嘆了口氣,“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是有回報的,我和爹所做的,只是盡己所能。問心無愧就行了。”
“是。”翠兒道“我回去了幫哥哥。”
“好。”李暇果然很高興,他從來不會有正常人的考慮,所以不會下意識的像正常人那樣被世俗和偏見影響過的那樣說,你是女子不行,你太美貌不行,你是弱者不行,總之你不行,我保護你。
他卻深以為,一家人同心協(xié)力,是理所當(dāng)然的。因為他與爹就是這樣啊。
弘晝與扶蘇說了些洋人的事,以及商議的協(xié)定啥的,還有貿(mào)易的利潤之類的,扶蘇聽的很認真,一一記在心里。
將來大秦若開海,必然也是要參考的,有個經(jīng)驗的指點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大秦其實現(xiàn)在也有貿(mào)易,當(dāng)然,并不是朝廷商議的,而是中亞,西亞那里的胡人來做的生意,規(guī)模很小,而且很私人。
若是有第一步的試點,其實肯定是先開邊關(guān),當(dāng)然了,是匈奴的事過了以后的事了。邊關(guān)第一點,然后再是開海。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扶蘇不是心急之人,所以他心里有計劃卻半點不著急。
步子要一步步的走,路才會走的更穩(wěn),大跨步,是會付出代價的。這一點,他與始皇是有默契的。
始皇幾乎大放權(quán)與他了,可是扶蘇不是大開大闔的只進攻的人,他攻守相宜,穩(wěn)妥的叫始皇十分放心,所以始皇的養(yǎng)老退休生活,才叫生活。
雍正還差一點,還是要半管事的,因為那些大臣不服弘晝的,要來吵架,還得雍正罵回去,或是哄回去。不然就是躲著。
大秦不一樣。
雖都是急速的變革之中,卻因領(lǐng)導(dǎo)人的不同,也處于兩種情態(tài)之中。但都是穩(wěn)中前進的。
弘晝便著重說了些洋人來的情景,又開始吐糟起大清的一些大臣和權(quán)貴們了,他對扶蘇道“以前皇阿瑪要動國庫的銀子,一個個的叫的跟皇阿瑪是昏君似的,行吧,不動就不動,結(jié)果第一季的稅收上來,一個個的全傻眼了。皇阿瑪也絕,說了,既沒動用國庫的銀子,就不入國庫了,他們傻眼了。然后就上表,上書哭訴,這也是花了朝廷的班底弄起來的班子,怎么能不進國庫呢,結(jié)果你猜”
扶蘇也聽樂了,道“四叔必不叫他們?nèi)缭福刹皇悄芟虺甲油讌f(xié)的人。”不光不妥協(xié)還要陰他們一把,氣他們一把,反將一軍。
弘晝笑嘻嘻的道“皇阿瑪說有道理啊。”但不能聽他們的。
弘晝先樂的不行了,道“結(jié)果大臣們都拍手要稱慶了,要大呼皇恩浩蕩,皇上圣明了,結(jié)果皇阿瑪說了,那就建第二份國庫嘛,一個國家哪能只有一個蓄水池,現(xiàn)在大清強盛了,有第二份國庫很正常,也能備一備不時之需,除非災(zāi)了旱了,兵災(zāi)了,其它的時候,國庫各存,互不干擾哈哈哈,全部傻眼,一個個的話給堵在了嗓子眼里。”
扶蘇都沒法想象那個場面,一時也是笑的不成。論噎人,他只服雍正。
胡亥沒咋聽明白,但是吧,看扶蘇和弘晝之間的默契,還是有點意思的。再加上說洋人的事兒,他也沒鬧,出于好奇心,聽的還挺有意思的。
扶蘇問弘晝,道“第一季度多少稅收”
弘晝伸了一只手,道“五百萬兩。”
秦的錢幣與清不同,但扶蘇在沿海呆過,也知道了大清的貨幣基礎(chǔ)了,一時也吃了一驚,道“這么多”
大清一年的農(nóng)稅銀子也才二百來萬兩啊,災(zāi)年的時候,還得出血出銀子出去。
所以五千萬兩的國庫銀子,雍正攢了多少年吧,他還是摳錢小能手呢,再抄抄家發(fā)點小財啥的,才有這個數(shù)。若不然,哪會積攢到這個數(shù)
“是啊,這才出去了第一批船,就這么多了,以后熟了,至少得翻三倍到十倍上來,不過走海一年最多兩季,因為季節(jié)因素,風(fēng)浪大的時候是不能出海的,比較臺風(fēng)多發(fā)的季節(jié)就得休船,不光商船,戰(zhàn)船,還有漁船都得休,但兩季,足夠了。”弘晝道“所以才說是暴利。皇阿瑪用銀子叫大臣們閉了嘴,現(xiàn)在不吵架了,開始老老實實的為沿海干活了。”
出海是大事,以后海洋氣候?qū)W,也會有人研究的。所以出海,經(jīng)歷,會帶動方方面面的進步,帶來的何止是錢和放開啊,還有各科學(xué)問的發(fā)展,拓寬的是不曾見過的視野。
扶蘇可以想象,不光不會吵,還要千方百計的到沿海塞人呢。
權(quán)貴們不都差不多就跟秦的權(quán)貴到軍中混軍功一樣。都是為了前程,和榮耀家族。秦的兵制,是最強盛,升職最快的地方。現(xiàn)在大清就是海務(wù)了。路各不同,然而事都相似。
扶蘇沉吟道“的確是暴利。這樣下去,錢會多起來。你可有未來的規(guī)劃”
“修路,基建,以及免些農(nóng)稅啥的,哪里災(zāi)了旱了,都能有錢彌補災(zāi)民了,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頂多發(fā)點糧米。如我皇阿瑪想的以為,將來沒有子民餓死,才是真盛世,而盛世,不是錢衡量的。”弘晝道。
“你有章程就好,四叔必然欣慰。”扶蘇道。
“我跑海也叫人弄點糧食回來,大清的畝產(chǎn)并不高,人口卻越來越多,所以,有了錢,就設(shè)法弄點回來,當(dāng)儲備糧。不過這個得盯緊了,不然要被底下人哄了銀子去,弄點廢糧回來。我會專門設(shè)個司,盯在海務(wù)那邊的。”弘晝道。
大清的人口確實比大秦多多了。
扶蘇道“畝產(chǎn)一直都是一個問題啊。不過四叔弄的攤丁入畝這個確實好。大秦可以借鑒。”
弘晝笑道“我親老子,那真的不是一般人。若論用兵,他不及你爹,但若論這文治方面,他有他的方法和獨到。要不然也壓不服那些人。大秦與大清一樣,以后咱們兩個少不得都得清理蛀蟲,國家強大,是好事,可是,這腐壞也是如影隨形的。尤其是你,不是我說你,你威望遠不及始皇叔叔,又素有仁名在外,你可知,雖仁,也有人欺仁。”
“我明白。”扶蘇道“我心里有數(shù),你放心”
胡亥越聽越心驚啊,越聽越不對勁啊,這,這,這
他看著扶蘇和弘晝開始冒冷汗了。
然后坐的遠了些,聽著李暇和翠兒說話。偏這兩個說的話也不大對。
李暇對翠兒道“三叔現(xiàn)在在梁王陣營,他必不會回家的。爹說,朝廷敗了,梁王也難以長久,關(guān)外的人兇悍,怕是有消耗,不出十年,梁王可能式微,而我們卻有十年可以強盛,沉住氣,才能得到咱們的路”
“大伯決定了嗎”翠兒道。
李暇點了點頭。
“也好,”翠兒道“三叔他還會回家嗎”
“不知道,”李暇動了動唇,道“只要人還活著,天下之大都為王土,若是有為王的一日,哪怕三叔七老八十,我也會接他回來。”
“好,我和大哥哥一道去接。還有二哥,三哥。”翠兒道。
李暇道“好。一家人,該呆在一塊,一個都不能少。”
翠兒眼睛微潤的點了點頭。
胡亥聽的也有點麻木,他在思考,他坐在這里在做什么來往的這些人,到底都是啥人
要暈了。膽戰(zhàn)心驚啊。我是誰,我在哪兒,終極對自己的拷問,雖然聽的不是太懂,但是好像都是很厲害的樣子。
但他更老實,問也不敢追問。他只是個醬油君。
喝了一會兒茶,弘晝便提議出城去釣魚野炊。他是想出一出是一出。其實主要是他們一行人,是不可能在宮外的食肆里吃飯的,主要是因為怕被人下毒。都出來了,也不可能再回宮吃午飯。
因此一拍即合,五人就出發(fā)了,帶著侍衛(wèi)營浩浩蕩蕩的出了城,其實哪會老老實實的真釣魚,說捕魚還差不多。
弘晝不過是裝腔作勢的釣了一會,就扔了魚竿了,他跳脫性子,真不是能耐得住性子釣魚的人,帶著人跑到農(nóng)家里去借捕魚的網(wǎng)來了,下了水便是一頭兜,也沒個章法,弄的真是雞飛狗跳的。
扶蘇袖子都被水打濕了,他撫額失笑的很,對翠兒道“不該信弘晝說什么釣魚,他哪是釣魚的人”
魚都嚇跑了,扶蘇無語的只能也放下了魚竿。
弘晝與胡亥下了水,身上都濕了不少,可是一條也沒捕到。丟人丟大發(fā)了。
胡亥來了終極拷問,“弘晝,你不行啊,你到底會不會捕魚”
弘晝斜睨著他,道“怎么你會都是你,魚才嚇跑了。”
胡亥能氣死,道“分明是你”
得,這兩個在水里吵起來了,捕個魚還能相互推卸責(zé)任。醉了。看著太陽都快下山了,還沒吃上午飯,翠兒也是餓的不行。
她道“你們兩個都上來,讓我大哥來,你們不行”
弘晝悻悻的,和胡亥上來了,還狡辯呢,道“不是我無能啊,主要是這魚太狡猾了。”
呵呵。也沒人笑你無能啊。
“捕魚是我專長,看我的吧,”李暇拿了網(wǎng)就下去了,手上還拎了一根長戟,就是侍衛(wèi)營的銳兵器。
胡亥還要說話,扶蘇道“禁言。”
胡亥便不敢說話了。
一時安靜。
李暇卻是極沉穩(wěn)的性格,撒了網(wǎng)后一動不動的,舉著戟,像根雕像站那,眼睛卻盯著水的流動,還有魚的方向。
這性格,倒叫扶蘇略微驚訝。
他低聲對弘晝道“心性堅定是一,緊盯目標是二,如此專注,是成大事的性格。”
弘晝點了點頭,道“聽我爹說,暇兒的爹也是這樣的人,獵戶出身,話語不多,想一想,這兩個結(jié)合在一塊,是什么樣的人”
獵戶代表盯緊著目標,不慌不忙才能得到獵物,天生的獵手都會挑準下手的時機,半絲不會錯過。
而話不多的人,便是內(nèi)斂深沉的性格,少說少錯,更善于觀察。
這一路他們看出來了,李暇只有對翠兒話多一些,對他們,一直處于觀察階段,既不多問他們的事,也不主動說自己的事。
扶蘇笑道“你輸了。”
“那可未必,我比他皮厚。”弘晝笑嘻嘻的。
扶蘇也是真服他,比這個,行,沒人能比得過你
扶蘇與弘晝說話,全程都是處于放松狀態(tài)的,也隨性了很多,說說笑笑的。
胡亥在一邊仿佛都不認識了扶蘇似的,在宮里可不見他這樣,總是守禮而從不如此隨意。一面心里又郁悶,哼,太子不叫他說話,自己倒是與弘晝有說有笑。
水花閃過,戟一道反光射過眼睛,原來是李暇動了,一戟下去,戳到一條大魚拋上了案,那極美的拋物線,可把胡亥激動的不成,孩子似的撒歡跑過去想逮又沒敢,看魚還亂跳,急道“魚,魚,大魚”
“知道是大魚,你倒是逮啊”弘晝道
“我,我,我”胡亥不好意思說不敢,別看他作天作地的,他真的沒摸過生魚啊喂
弘晝看他這氣鼓鼓又怯怯的樣子,也不逗他了,過去輕松的拎了起來,道“又肥又大,托了暇兒的福了,終于可以吃上飯了,餓啊”
說罷架了火,把早準備好的火堆給點燃了,一面刮魚鱗啥的,一面還戳在一邊看稀罕的胡亥道“你說你能干啥兩手不沾陽春水,呵呵,看把你給精貴的,同樣都是皇子,你這比我還要精貴”
這熟練的確實讓胡亥無言以對,連侍衛(wèi)們也插不上手,一時也是無語。
李暇則將網(wǎng)往深水處再推了推,再兜了些一指長的小魚上來,這才上了岸。翠兒忙讓他烤火,把身上濕的衣服給烤干了。
扶蘇幫著拾柴堆過來,笑道“今天,我卻沾了暇兒和弘晝的光。不然飯都吃不成了。”
“看我的手藝,”弘晝道“這魚賊好吃,看我的。”
弘晝勤快的化身烤魚神廚,翻翻轉(zhuǎn)轉(zhuǎn)的在火上哼哧哼哧的賣力顯擺,可帶勁。
年輕人,哪怕只是捕個魚,也覺得樂趣無窮。當(dāng)然了,不管啥事,得看和誰一起,若是人不對,便是吃大餐,也是胃口不舒服的。
秦版農(nóng)家樂,不,是野生農(nóng)家樂。美滋滋的全都是笑容。唔,魚焦了也沒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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