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冷澀,茶水苦凝。”邀月道,“師妹以為呢?”
風秋謹慎道:“我覺得都還可以啊,冷茶也有冷茶的味道。”她又看了邀月沒什么表情的一眼,又道:“……不然,師兄再泡壺熱的,我喝一點,區(qū)別一下?”
邀月:“……”
邀月的眉間攀上了復(fù)雜的情緒,他盯著風秋,風秋被他盯的不自在,又說:“我也懂一點茶道,不然我給師兄泡一杯?”
邀月:“……”
他終于松開了一直捏著玉杯的手指,將東西推給了風秋,可有可無地點了頭。
不知為什么,在他點頭的那一刻,風秋莫名覺得他好像又不那么生氣了。
風秋:……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個兩個人生氣莫名其妙,不生氣更莫名其妙。
邀月帶來的東西很全,風秋用煮好的泉水清洗了原本的茶具,也沒去管邀月到底帶來的是什么茶,取了差不多的量便擱進了紫砂壺里頭——她的茶藝是花大的妻子一手教的,甭管泡出來的茶味道怎么樣,樣子絕對是一等一的賞心悅目,步驟標準。
按照這位嫂嫂的話來說:“只要茶水的溫度不錯,順著步驟做下來再怎么都不會難喝。只消沒有難喝到難以下咽,誰能對著我們楓娘這張臉說不好喝?”
“所以似是茶道這樣的技能,對楓娘而言,有形就足夠用了。”
風秋雖不算很贊同這樣的說法,但她對茶沒什么興趣,能學簡單一點自然是好,也不會追著讓自己當真精于此道了。所以當她將捏起茶壺在邀月面前的茶杯中倒下了泛著淡金色的茶水時,提醒了一句:“味道可能一般,不如師兄的好。”
邀月瞧著淡金色的茶水跌落碧玉的茶杯之中,倒是從喉間笑了一聲:“從楓娘的動作來看,到瞧不出半點不好的地方。”
風秋見邀月完全不生氣了,倒也松了口氣,打趣了一句:“可也不就表象好看了么?”
邀月捏起玉杯,盯著風秋慢慢飲盡了杯中的茶,說:“倒也不只是表象。”
風秋:“?”
邀月微微垂下了眼簾,鴉羽般的睫毛在月光下似墨玉一般,他避開了風秋的視線,像怕是她見到他此刻的神情。
邀月點了點石桌,對風秋道:“再沏一杯。”
風秋:?
行。
沏茶風秋而言也不是什么體力活,她的袖口便先前洗茶具的泉水有些沾濕,便不得不挽起來些。白玉的顏色從手腕一路蜿蜒至指尖,最后停頓在碧綠的色澤上。邀月瞧見碧綠的茶盞中淡金色搖曳生輝,而金色之上又是極白的指尖與淡粉色的甲蓋。有一兩根長發(fā)在主人傾身夾起茶盞的時候飄下,烏木一般的黑色輕佻地跳過那淡金色中的一抹銀灰,分毫未染,卻讓人想要將其墜進這金色里。
邀月眼神微暗,而風秋這次一次給他倒足了全部的茶盞,笑瞇瞇地說:“師兄你隨便喝,我管夠。”
邀月聞言,低低嗤笑了聲。
他端起茶卻不喝了,只說:“追殺李園的是斷魂谷?”
風秋知道斷魂谷的厲害,也有些心虛,她坐在了邀月的對面,對邀月說:“是。正因如此,我才特意來拜托了師兄。”她又笑了笑,“這天底下,神侯府都未必能讓斷魂谷退步三舍,但移花宮卻可以對吧?”
邀月倒是笑了,他看了一眼風秋。風秋本以為他要如憐星一般提出交換條件之類的事了,畢竟斷魂谷是個極大的麻煩,即便是移花宮,面對這種量級的麻煩,向金風細雨樓多提些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風秋做足了準備。
可邀月僅是唇齒抵著碧綠的茶盞,看著她忽道:“要不要我替你殺了斷魂谷的主人?”
風秋:“……?”
邀月微微瞇起了眼,風秋的表情似乎取悅了他,他伸出殷紅的舌尖舔了一口杯中液體,杯中圓月?lián)u碎亂成了一團。他捏著茶盞,凝視著風秋,不輕不慢地對她說:“藏在移花宮并不能保證李園的萬全,如果你想,我可以直接幫你殺了他們。”
“你只要輕輕點頭。”
邀月擱下茶盞,一手撐著半臉,嘴角切實地微微揚起。正因是他真切的笑了,又是在月色下,風秋恍惚以為自己瞧見了這世上最能蠱惑人心的月中仙子。
邀月道:“——我就幫你殺了他。”
風秋:“……”
風秋回過神,驚詫道:“不行!”
邀月的笑意斂起,他冷聲道:“不行?”
風秋道:“我也是知道規(guī)矩的,誅殺斷魂谷是件多麻煩事情我心里有數(shù),這代價我沒法替我?guī)煾复饝?yīng)下來。更何況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更沒道理累你去替我搏命。”
邀月的神情有些奇怪,他看著風秋說:“你覺得我在替你搏命?”
風秋莫名:“無敵公子的功夫怕是四大名捕齊上才能穩(wěn)勝,若是與他單打獨斗,便是四大名捕中年紀最長的追命也未必能輕易得手。雖然我不清楚師兄你想拿這事?lián)Q什么,但我一換不起,二也不希望你去玉石俱焚。”
移花宮樹敵極多。若是邀月因為決斗無敵公子而重傷,很難說前任宮主身亡之際,眾人逼宮繡玉谷的事情還會不會發(fā)生。蘇夢枕這段時間身體又不太好,風秋實在是不想讓他再為移花宮的事情頭疼。
“玉石俱焚。”邀月念著風秋的話,他道,“你覺得我與斷魂谷的貨色是一路?”
風秋立刻:“那當然不是,師兄你要好看的多!”
邀月看著風秋,那點怒氣根本出不來。但他也懶得去解釋他若是要殺斷魂谷遠到不了搏命的地步——他覺得風秋怕他死的樣子莫名令人歡愉。
所以他甚至微微笑了笑。
邀月心情好,便也覺得李家暫入移花宮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他正欲再問,忽捻起桌上玉杯頭也不回的飛擲了出去!
風秋后知后覺的回頭,只聽一聲悶哼,受了傷的李琦出現(xiàn)在院門后。
他冷冷瞧了院中端坐著的邀月一眼,擦去了指縫間因解那一盞而崩裂的血。
那一盞所含的掌力著實厲害,便是李琦用了十分的力氣去接,也免不得五指崩裂的結(jié)果。
他的右手幾乎要成血手,流下的血根本一時半刻都擦不去。
李琦冷漠的瞧了一眼,竟然便不再去管了。
邀月坐在院中飲完了冷下的茶,看也未看李琦道:“都道李園乃是清流世家,這樣人家出來的子弟,竟然不懂得男女有防的道理嗎?”
風秋壓根沒去管邀月說了什么,她被李琦的血手嚇得差點停止呼吸。
風秋:完了,我要怎么和大李交代。
風秋:不對,沒事,這里是移花宮,人只要還有一口氣都能活過來的神奇地方!
風秋厲聲道:“你大半夜干什么呢!手,手,把手快給我?guī)熜挚纯?他治內(nèi)傷江湖一絕!”
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