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傅臣曾無數(shù)次聽到沈子楚這個名字。
長得漂亮, 懂得交際,家世也是令人羨慕的好。這樣的女生, 無論在哪里都像是一盞燈火,源源不斷的吸引著人為她停下腳步。
在無數(shù)次各式各樣的宴會上,沈子楚總是無比出挑打眼的那個,只要隨便一掃,就能讓人將視線緊緊地鎖在她的身上。
蘇傅臣曾和沈子楚有無數(shù)次的擦肩而過。
多數(shù)的時候,沈子楚總會懶洋洋地窩在自己的位置上,著眼抬頭笑著看著身邊的人,波浪般的頭發(fā)別了一簇在耳后, 露出精致的耳朵。她的眉眼好看動人, 紅唇微微翹著,像個妖精。
而在沈子楚身邊,總是簇擁著無數(shù)的人。
也有和蘇傅臣來往較為密切的朋友, 會在背后里像所有正常男人那樣,用些曖昧的語言聊著有關(guān)沈子楚的事。
“沈大小姐一出來, 估計有不少貴公子一顆心都被牽扯著走了吧。”
“要家世有家世, 要模樣有模樣, 你說誰不想把這朵紅玫瑰搬回自己家的花園呢”
“他們也配,一群癩想吃天鵝肉。”
“那倒是,我看我們蘇少就很有機會。”有人一邊這么說著,一邊嘻嘻笑著拿手去撞了撞蘇傅臣的肩膀,調(diào)侃道“蘇大少爺,你們這門當(dāng)戶對郎才女貌的, 什么時候發(fā)展發(fā)展一下”
蘇傅臣沒說話,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那幾人見江遲沒點反應(yīng),下意識的轉(zhuǎn)過頭看他一眼。
蘇傅臣長的是英俊的。而這種英俊既不張揚也不用力過分,更像是藏在暗夜里的光,順著他的眉峰一路劃下,只是看一眼便被奪去了所有視線。
蘇傅臣向來都是沉穩(wěn)而又冷靜的可怕,他抬眼,將著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目光輕輕地落在了面前幾人的身上。
那幾人下意識地抿唇,噤了聲。
蘇傅臣似乎是輕輕笑了聲,然后道“不太熟。”
馬上便有人嘻嘻笑著結(jié)果話茬“也是,我們蘇大少爺可是一心撲在工作上面,不食人間煙火的。”
蘇傅臣聞言,只是輕描淡寫地抬眼,眸底看上去依舊是一片平靜,沒有任何波瀾。
所有人都覺得,蘇傅臣含著金湯匙出生,即使呆在家里毫不作為,都能衣食無憂地過一輩子。這樣子的人生,是無數(shù)人無比渴求的。
但是蘇傅臣卻無比清楚的知道,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自己所能見到的世界,宛若被蒙上了一層罩子,從此只看得見霧蒙蒙的灰,以及單調(diào)的黑白。
“你爸的錢都準(zhǔn)備留給那對狐貍精母女的。”
“阿臣,你要相信,只有你外婆是站在你這邊的。”
“你媽媽是被活生生逼死的,你爸不想讓自己的錢落到別人的手上。”
沒有一個少年,會愿意割舍掉自己所有的童年,去成為一個和年紀(jì)毫不相附和的大人。
除非是必須這么做。
蘇傅臣是個無比聰明的人,很快他就明白,自己對于外婆而言,不過是替她招來錢財?shù)囊活w棋子。
人心都是有溫度的。
縱然邵貴芳再怎么唆使和挑撥,蘇傅臣仍然能無比清晰地看到,林曉茹望向自己的眼里,是充滿善意的。
蘇傅臣對于母親的記憶是無比模糊的,零星中記得的一點,都是母親看向自己疏離而又陌生的眼神。
對于自己的親生母親而言,沒有什么比今天公司入賬了多少利潤,明天要買下什么樣的首飾和衣服,以及在人群中吹噓所獲得的成就感更重要。
她成日泡在美容院或者是各種娛樂場所,飛往各地去旅游,參加arty。
孩子對她而言,不過是人生的一個意外。
沒有人會因為一個意外多花費心神。
父親整日整夜應(yīng)付著各式各樣的應(yīng)酬,多數(shù)時間都會呆在公司,或者去往外地出差。而母親多數(shù)時間都在外面和自己的閨蜜們泡著各式各樣的酒吧,或是參加著花里胡哨的聚會。
偶爾母親有幾次回到家,但看向蘇傅臣的眼神總是排斥和嫌惡的。
所以蘇傅臣的每個生日,都是一個人度過的。
這對蘇傅臣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住著令人羨慕的高級公寓,吃穿用度都是讓尋常人心癢的豪華。
比起這些而言,孤獨并不算什么。
家人對他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值得依賴的東西。
蘇傅臣一年下來見到母親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而時間這么日積月累的過去,母親因為酗酒而導(dǎo)致身體越來越差,最終一病不起,沒過多久便離世了。
但在母親因病住院期間,情緒激動的排斥蘇傅臣的探望。
有嘴碎的人說
“蘇夫人為什么這么不喜歡蘇少爺,畢竟是她的親骨肉。”
“我聽人說,當(dāng)年蘇夫人生下蘇少爺?shù)臅r候是剖腹產(chǎn),身上留了道疤。你也知道,夫人她愛漂亮”
“而且蘇夫人一直覺得,自己是生了孩子身體才會變差的。她這么一個大小姐,受這種委屈,覺得不值得吧。”
“這么不喜歡孩子,為什么當(dāng)初還要生下來”
“哎,還不是蘇夫人的媽媽說,看老爺這么多年來發(fā)展的越來越好了,催夫人生個孩子拴住他。”
蘇傅臣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情緒顯得無比的平靜。
就好像原本心里的某處地方,已經(jīng)被燙得坑坑洼洼滿是傷痕,如今再往上面多添一道傷口,也是無所謂的。
母親死后,外婆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像是生怕蘇父哪一天娶了新人之后,把所有的錢都讓給了別人。
于是邵貴芳幾乎每天將蘇傅臣往自己家里帶,天天變著花樣地給他灌輸著
“你爸的錢都應(yīng)該是你的。”
“你爸逼死了你媽。”
“只有外婆是向著你的,所以你以后一定要聽外婆的話。”
一年之后,林曉茹搬進蘇明公館,成為了自己的繼母。
林曉茹成為自己后媽的時候,蘇傅臣也和所有孩子一樣有過抵觸,會用冰冷而又叛逆的態(tài)度,來表達著自己的厭惡和排斥。
而直到蘇傅臣生日那天。
因為蘇傅臣的生日臨近冬天,所以當(dāng)他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公寓內(nèi)一片漆黑。
蘇傅臣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子的畫面。
這么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也不在乎這么一天會不會變得更加特殊。
而就在蘇傅臣放下自己東西的時候,餐廳處突然傳來一聲火柴擦亮的聲音,接著陡然亮起了一束光。
林曉茹坐在餐桌一旁,手邊是一個插著生日蠟燭,設(shè)計精致的生日蛋糕。
林曉茹歪著頭,眼睛里的笑意溫柔,她抿了抿唇,然后語氣溫柔地開口說“生日快樂呀。”
對于一個孩子而言,從來沒有人關(guān)注過自己的生日,突然在這么一天有了不一樣。如果說沒有任何動容,那么一定是假話。
但是蘇傅臣很快就恢復(fù)了理智,用著和往常一樣冰冷的語氣說“不用了,我不喜歡過生日。”
“我父親也不在,這么裝腔作勢沒有任何意義。”
“你和我父親的事情,我不想管,但是我永遠不會承認(rèn)你是我的母親。”
說完,蘇傅臣便上了樓,甚至沒有再去看林曉茹臉上的表情。
早熟并不是什么值得人高興的事情,畢竟這種東西,除了讓你能夠更早的感受到冷漠和絕望之外,沒有任何的用處。
蘇傅臣不需要親情這樣的東西。
以前不需要,現(xiàn)在不需要,將來也不需要。
所以那一天,蘇傅臣一直在房間里呆到時鐘轉(zhuǎn)點才重新下了樓。
因為一回家就進了自己的房間,所以他的晚飯還沒吃,此刻小腹傳來的饑餓感讓他準(zhǔn)備去廚房泡完泡面。
但是一下樓,蘇傅臣卻發(fā)現(xiàn)餐廳里還亮著燈光。他稍稍愣了下,然后朝著餐廳的方向走去。
林曉茹還在那,她身上蓋著一件薄薄的外套,趴在桌子上,看樣子似乎已經(jīng)睡熟。
蘇傅臣下樓的聲音似乎是驚動了林曉茹,她眉頭稍皺,睫毛微微顫抖了下,然后輕輕地掀起眼簾。
林曉茹揉著惺忪的眼睛,望向蘇傅臣,片刻后眉眼輕彎,露出一個無比溫柔的笑容。她站起身,披著的衣服滑落。
林曉茹語氣輕輕的,聲音里全是揉碎了的溫柔“要喝排骨湯嗎”
蘇傅臣偏過頭“我說了不”
蘇傅臣這句話還沒說話,就被肚子里傳來的“咕咕”聲給打斷。
林曉茹聞聲稍愣,然后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她的手撐著桌面站起身,從煲湯鍋里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湯,輕輕放在桌面上。
林曉茹說“吃吧。”
蘇傅臣還是有著自己最后的執(zhí)拗,他抬頭看著林曉茹的眼睛,唇角動了動,但是卻沒發(fā)出任何的聲音。
林曉茹看著人的時候,整個人會顯得很安靜很安靜。
她的眼神如同平息的時候,無比溫柔而又寧靜的大海,你從她的眼底看不出半年嘈雜和險惡,只能讀到充滿柔和的善意。
蘇傅臣沉默地拉開椅子,坐在位置上,拿起勺子。
“對了。”
林曉茹看著蘇傅臣的動作,輕輕開口道“剛才不想打擾你,所以一直沒去敲你的門。現(xiàn)在說雖然晚了,但是”
林曉茹說到這,微微一頓,然后瞇著眼睛笑了起來“祝你生日快樂。”
覺得自己不需要關(guān)愛,不需要任何關(guān)心的人,往往是從沒有嘗過被人看重的滋味。
而如果當(dāng)有一天,你感受到被這股無微不至的春風(fēng)包裹著的時候,你會再也不想割舍掉這樣子的溫柔。
林曉茹是個好母親。
她對蘇傅臣的好,不是做他喜歡的吃的,說他喜歡聽的話,每天討好似的將他哄得開開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