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驍二十幾年來的人生, 握住過刀,拿起過槍。
曾和窮兇惡極的罪犯交戰(zhàn),也曾渾身沾滿鮮血, 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無數(shù)次從鬼門關(guān)里走過一遭, 生死邊緣線上徘徊。
像他這樣的人, 什么樣的情景沒見過。
而今天,卻在這種場面下, 被一個醉得神志不清的小姑娘, 勾著脖子偷親了
沈子驍?shù)皖^,就可以嗅到蘇零洗發(fā)水的清香,她整個人軟趴趴地靠在自己身上, 纖細的胳膊搭住自己的肩膀,似乎是將自己當成了個抱枕, 整個人往上頭爬。
沈子驍咬牙, 伸出手按住蘇零的肩膀,使勁揉了揉太陽穴,語氣里帶著些隱忍:“蘇零!”
蘇零本來就被嬌養(yǎng)得膚白貌美,不動手的時候就像個乖乖巧巧的小甜心, 此刻醉了酒,渾身帶著些軟糯的嬌氣,更招得人心癢。
就算沈子驍自制力再強,但又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所以必定不能放任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進尺。
蘇零似乎能分辨出沈子驍吼了自己一句, 她頓時縮了縮脖子,將手收了回來,乖乖地撐住車座椅。然后她眨了眨眼,癟嘴,嗚嗚地哭了起來:“你兇我嗚嗚嗚!!”
“……”
這完全是沈子驍?shù)闹R點盲區(qū)。
這么幾年來,沈子驍學的全都是如何瞄準敵人的頭顱,一槍精準的將他斃命。
但沒有任何人教過他該怎么應(yīng)付一個撒嬌十級畢業(yè),喝多了要人哄的小姑娘。
這簡直是他的死穴。
蘇零眼圈紅紅的看著沈子驍,還有一搭沒一搭地抽抽肩膀,看上去委屈極了。
沈子驍:“……”
算了,認輸。
沈子驍嘆了口氣,伸出手安撫似的揉了揉蘇零的頭,壓著自己的聲線,讓它聽上去能溫和一點:“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兇你。”
蘇零張開雙手,往前蹭了蹭:“抱!”
沈子驍覺得自己太陽穴在突突地跳。
這種行為叫什么
這就叫做得寸進尺。
但是他一抬眼,對上蘇零那好看的眼睛。
她眼里似乎閃爍著光,在她漆黑的眼瞳中能無比明晰的看見自己的影子。
“……”
沈子驍抬了抬眼,然后沉默著,讓身體微微向前傾。
蘇零身體朝前一軟,整個人又賴回了沈子驍?shù)纳砩希臐M意足地拿自己的臉蹭了蹭沈子驍?shù)募绺C,整個人軟趴趴的,就跟沒有骨頭似的。
沈子驍覺得頭痛。
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前被陳啟指著鼻子罵的“狠毒無情殘忍無理取鬧慢橫刻薄”的那些優(yōu)良品質(zhì),為什么在蘇零面前一個都沒辦法拿出來用。
蘇零細碎軟糯的聲音傳來:“我有一點點餓。”
她一邊哭著肚子餓,一邊蹭著沈子驍?shù)募绺C,然后張開嘴,嗷嗚一口要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子驍微微皺眉,下意識地抬手搭住了蘇零的后背。
蘇零咬的不是很重,但是呼吸卻無比清晰地打在了沈子驍?shù)膫?cè)頸上。
莫名的撩撥。
沈子驍拳頭握緊,伸出手按住蘇零的肩膀,輕輕將她拉開:“你知道我是誰嗎”
蘇零揉了揉眼睛,然后抬頭湊近沈子驍?shù)哪槪蛑阶屑氂^察著他的五官,片刻后,將手一拍,笑了起來:“知道!沈子驍!”
然后又補了句:“活的石膏模特!”
蘇零說話的時候,每個字都帶著點雀躍的小尾音。她說完這句話,還微微仰起臉,一副“我說對了我好棒快夸我”的神情。
沈子驍沒動,只是沉默不語地看著她。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轉(zhuǎn)過身推開了駕駛座的車門,邁步走了出去。
沈子驍靠著車門,歪著頭,耷拉著眼皮,從煙盒里抽出根煙,點燃。
指尖的那一點腥紅忽明忽滅。
沈子驍向來都是個,無比明確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的人。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剛剛有許多個瞬間,他發(fā)現(xiàn)自己原本無比明確和清醒的思維脈絡(luò),變得有那么一剎那的混沌了起來。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不經(jīng)意間肆無忌憚的闖了進來,耀武揚威的要霸占一席之地。
想做的事情,和想要的東西,似乎出現(xiàn)了變化。
他能無比清楚的知道,當蘇零剛才耀武揚威的興風作浪時,自己腦內(nèi)突然竄出的想法。
幸虧,自己及時趕到,并且?guī)ё吡怂?
沈子驍垂眼,一支煙已經(jīng)抽完。
他直起身,擰滅了煙頭,尋了個近處的垃圾桶丟掉。
再回到車上的時候,蘇零顯然已經(jīng)鬧騰得沒了進,整個人軟軟的趴在后座上。見沈子驍進來,才微微地動了動腦袋。
沈子驍系上安全帶,發(fā)動車子。
蘇零伸出書,將自己搭在臉上的頭發(fā)撥到耳后,帶著些小奶音:“我覺得我寄幾好像有點喝醉了。”
不止有點暈,還有點大舌頭。
沈子驍看她一眼:“你也知道。”
蘇零伸出手捂住臉,嗚嗚地說:“可是我控制不住嘛!”
沈子驍掀了掀眼皮,淡聲道:“該長點教訓。”
車子保持著勻速開在公路上,車窗外的風景往后倒退,此刻已近黃昏。
后座的人許久沒有說話。
沈子驍從后視鏡望了一眼。
蘇零似乎是覺得趴著有點不舒服,所以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起了身,老老實實地抱著腿,縮成一坨窩在座椅的一角,然后將下巴擱在膝蓋上。
看上去,就那么小小的一只。
但是蘇零此刻的神情,看上去沒有剛才那么活潑雀躍。她垂下眼,將頭埋在了雙膝上,肩膀動了動,突然抽噎了起來。
她說:“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到。”
-
蘇零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在一個播著輕快音樂的旋轉(zhuǎn)木馬前站著,周圍的天色是暖和幸福的黃白,就像一個模糊不清的光暈,將所有人包裹了起來。
旋轉(zhuǎn)木馬一個個經(jīng)過,上面依次展現(xiàn)出了自己熟悉的面孔。
父親,還有母親。
他們仿佛沒有任何束縛的張開雙臂,在旋轉(zhuǎn)木馬上笑著朝自己招手。
蘇零可以聽見他們的笑聲,那熙熙攘攘的人流聲匯聚在一起。
蘇零站在鐵柵欄外看著他們,仿佛一個等待著孩子縱情的家長。
很快樂畫面。
但突然,人流聲越來越大,不知怎么的,天旋地轉(zhuǎn),再抬眼的時候,旋轉(zhuǎn)木馬上空無一人。
周圍還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但她左右環(huán)顧,放聲大喊,卻還是找不回自己的父母。
蘇零覺得鼻子發(fā)酸,然后她緩緩的蹲下身子,抽噎了起來。
周圍的光暈從明亮的黃白色,逐漸變成黑色的迷霧。所有的場景變得透明了起來,迷霧一點點地朝自己縮進,最后只留下雙腳站立的那一處空白。
然后,蘇零突然聞到了櫻桃摻雜著小雛菊的清香味道。
周圍的迷霧仿佛褪去,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長滿小雛菊的小路。蘇零站起身,順著往前走,恍惚間看到了一個少年。
他穿著高中生的制服,但手肘、膝蓋,額頭處都帶著擦傷和淤青,干凈的校服上也沾了些斑斑的血跡。
少年轉(zhuǎn)過頭,看著蘇零。
不知道為什么,他看著一身戾氣,但是蘇零卻完全沒有半分懼意。
少年皺了皺眉,問:“迷路了”
蘇零抽了抽鼻子:“我弄丟了我的爸爸和媽媽。”
少年朝她伸出手,道:“我?guī)闳ァ!?
在蘇零搭上他的那只手時,周圍的一切天旋地轉(zhuǎn),仿佛瞬間變成了黑暗。
然后,從黑暗里透出了一道光。
蘇零醒了。
斷片的感覺很不好。
蘇零還記得零星破碎的記憶,比如沈子驍將自己帶離了那家酒店,然后在車上,他轉(zhuǎn)過頭,似乎和自己說了些什么話。
再往后,好像還有些零碎的畫面。
蘇零敲了敲腦袋,按照記憶,能模模糊糊記起幾個片段。
比如——
“醒了”
沈子驍早聽到了里面的動靜,他端著杯水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見床上拱起了個大鼓包。
蘇零將自己整個人都藏進了被子里,羞得壓根不敢露臉。聽見沈子驍?shù)穆曇簦⒖虦喩碚曇舾吡藥讉€調(diào):“啊啊啊啊我沒醒!!”
沈子驍挑眉。
看來還記得清楚點東西。
沈子驍走近,俯下身將水放在床頭柜上,拍了拍那裹成一團圓球的被子,道:“出來喝水。”
蘇零抗拒了一下,然后抵不過里頭是在不好呼吸,還是悄咪咪地將頭探了出來。然后伸出小手一點點的偷偷拿起杯子,雙手抱著,小口小口地喝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