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倪進了病房就看見老爺子躺在那里, 渾身上下透出一種無力感出來,枯樹一般的手背上扎著針管。
旁邊還守著幾個中年人,其中一個氣質(zhì)特別出眾的中年男人握著爺爺?shù)氖? 老爺子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但見到盛倪的那一刻, 眼淚忍不住嘩嘩的留下來。
盛倪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奶奶當時走的時候也非常平靜, 盛明哲守在旁邊,但她看著爺爺, 目光里帶著安祥和平靜。
這樣的眼神再一次在爺爺眼中看到了。
盛倪見爺爺說不出話來, 眼睛還是看著后面的,略帶一些失望,她知道他找的是誰。
爺爺這輩子教書育人, 沒有子女,其實把盛明哲當作自己的親生孩子看待, 只不過孩子長大以后離了心, 并不曾拿爺爺當親人看待過。
老天爺其實不是很公平,五年前帶走了奶奶,那幾乎是爺爺一生中最致命的打擊,也是他人生中的噩夢。
奶奶走的很突然, 從發(fā)現(xiàn)病例到去世,短短一個月的時間。
爺爺病的梗突然。
更何況這是從小把她養(yǎng)到大的爺爺,對她來說感情最深的人。
盛倪就這樣守在爺爺身邊,老人的意識有時候清醒,有時候又昏迷。
醒來的時候含含糊糊的叫“囡囡”, 那是盛倪的乳名。
小時候她因為眼睛的事情受到同學嘲笑,爺爺編造了很多拙劣的童話故事安慰她。
在盛倪幼小的心中,爺爺是頂天立地的,能撐起她的天地的人。
盛倪趴在病床邊上一度哽咽,到了黎明前夕,老人的意識終于清醒了一些。
“爺爺。”盛倪臉色發(fā)白,趴在爺爺病床前,努力的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回來的初衷是要向爺爺問出來自己的身世,但現(xiàn)在,她腦子里面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爺爺能夠好起來。
明明前幾天跟爺爺視頻的時候他老人家的身體還不錯,還跟她有說有笑。
老爺子雖然說不出話來,但是慈愛的眼神看著盛倪,又掃向盛倪身后的韓江。
這也是韓江第一次直面生離死別的場面,一米八多高的男孩子,未免也有些動容。
老爺子盯著韓江看了大概一分鐘,終于從嘴里擠出來一個字“好。”
大概是誤會了韓江跟盛倪的關(guān)系,老爺子把盛倪的手,放在韓江的手心,目光中呆著期許。
“老爺子,您得好起來,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海城那邊的醫(yī)院,把您的病例發(fā)過去了,明天咱們就坐車去海城。”韓江相對來說比較平靜,似乎處理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
中年男人問“請問”
“我聯(lián)系了海城第一醫(yī)院的韓衛(wèi)國主任,明天就可以開啟專家會診。”韓江道。
海城的醫(yī)療體系是全國最健全的,好大夫也最多,有韓江這樣說,中年男人舒緩了一口氣“現(xiàn)在老師的情況不是很好,剛才我跟醫(yī)院聊了一下,濱海這個地方醫(yī)療條件有限,如果有條件的話最好是送到海城的大醫(yī)院,醫(yī)療費用方面你們不用擔心,有我們這些學生在,不會讓老師為難的。”
盛倪有些意外。
她其實不是很清楚爺爺?shù)降资鞘裁慈耍瑸槭裁此軌蛩妥约阂话褍r值連城的小提琴,而自己要住在那么簡陋的房子里。
老人這種情況不能坐飛機,幾個學生正在聯(lián)系附近最近的高鐵站和急救的醫(yī)生,爭取早點把老人送到海城就醫(yī)。
濱海醫(yī)院的醫(yī)生這個時候過來叫盛倪,意思是通過專家會診,老人的身體實在是太過虛弱,希望家屬考慮一下晚一點轉(zhuǎn)院的問題。
守在一旁的學生臉都變了。
大家一晚上沒睡,都在想怎么給老人想辦法轉(zhuǎn)到一個更好的醫(yī)院去救治。
但是從濱海到海城長途跋涉,老人的身體吃不消,對于這種病來說,沒有什么徹底根治的辦法,將養(yǎng)著或者比較好。
讓人難以接受的是腦溢血發(fā)的很突然,而且這種病不存在可逆轉(zhuǎn)性,即時治好了,人也無法恢復到以前。
盛倪一直守在老人身邊,除了老爺子清醒前哭了一會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平靜很多了。
到早上十點,老人的意識逐漸清晰起來,拉著盛倪的手開始說起話來。
“囡囡。”老人握住孫女的手微微發(fā)抖“爺爺最遺憾的時候就是沒有看見我的孫女再長大一點,你身體不好,自己一定要注意啊”
“好,我知道的,爺爺一定能看到我長大成人的那一天。”老人說的長大成人,一般是指孩子結(jié)婚成家。
小姑娘哭哭啼啼個沒完,學生們越來越多,在旁邊說不上話。
但是看得出來老爺子跟小丫頭的感情很好。
“老師。”說話的是剛才抓著老人手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學生里面他跟老爺子的關(guān)系最好,派頭也挺大的“您休息好,過幾天會有專家過來會診,您這個病來的突然,但也不是特別難治的毛病。”
最早趕來的這幾個都是老爺子的得意門生,算起來都是老爺子教出來的,年紀上長了盛倪一輩。
也不知道是什么門派的弟子,每個看上去就牛逼哄哄的。
知道是老爺子教出來的小姑娘,一群大叔阿姨們紛紛遞名片,病房里的氣氛頓時沒有那么凝重。
“徐未之,中央音樂學院教授”
“江蘋,指揮家”
“穆承,x省電視臺臺長”
一個是國內(nèi)一流音樂學院的副院長,還有一個經(jīng)常在電視上看到,國際級別的演奏家。
這到底是什么門派。
紛紛跟老爺子保證,您老人家放心,就算您有什么事,小丫頭的事情我們不會不管。
到中午十分,外面熱鬧了起來。
一群人簇擁著中間的那個人走進病房里。
“老師,我來看您了”孟晗說。
看見孟晗,老爺子沒好臉,把臉別過去。
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
他也注意到病房里面的盛倪,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不過看上去小丫頭情緒不好,眼睛都腫成了魚泡眼,紅紅腫腫的。
不過孟晗的影響力不錯,起碼他來了以后,院方很給力的換了一個病房。
孟晗還請了私人看護。
這個時候盛倪才知道爺爺?shù)恼鎸嵣矸菔侵魳芳覍O琴赫,早年在法國留學,七十年代末期回國,為國內(nèi)培養(yǎng)了大量的音樂人才。
老人名下大部分的財產(chǎn)都拿來捐獻給貧困大學生了,自己過著清苦的生活,現(xiàn)在留下來的也只有人脈。
孟晗也是他的弟子,只不過他走偶像路線,老爺子深以為恥,不想跟他打交道。
不過孟晗不在意這些,一來了就安排的妥妥當當,連平常最挑剔的人都挑不出半分毛病出來。
老爺子堅持讓盛倪住兩天就趕緊回去上學。
否則他老人家就拒絕接受治療。
等到爺爺病情穩(wěn)定一些,就催著盛倪趕緊回海城。
畢竟她還是個高二的學生。
其他的大叔阿姨都是年近中年事業(yè)有成,好不容易找到了個機會報答老師,肯定不能讓老師氣得拔吊瓶的。
韓江去給她辦理值機和寄存行李,盛倪才想起來沒有問媽媽的事情,氣的錘頭。
“還沒有考試,錘腦袋做什么。”一雙修長的手指握住了她細細的手腕,避免她繼續(xù)錘自己的腦袋,沒有傳說中的機場街拍,也沒有傳說中的粉絲,他簡單的裝扮了一下,跟電視上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盛倪吃驚的看著自己的偶像,有點難以置信“你您也是今天的飛機嗎”
孟晗與她淺褐色的眼睛對視了幾秒,那種特別熟悉的感覺又涌了上來,不管內(nèi)心怎么波濤洶涌,表面上看上去還是挺平靜“真的挺有緣分,上次在盧老工作室見到的就是你嗎”
偶像跟電視上看起來不一樣,高度近視眼盛倪覺得自己之前可能腦補過多,其實本人并沒有那么高冷“是的,上次去修琴。”
盛倪的眼角微微有點上翹,看上去有點俏皮有點野,性子卻是很乖的,面對著自己的偶像大活人,她不可能心情不激動,甚至緊張的舔舔唇“您真的是我爺爺?shù)牡茏影∥倚r候就很喜歡看你拍的電影,而且您還會唱歌。”
孟晗很少見過這種孩子,能來外面堵他的粉絲年紀一般都比較小,見到他多少都回失態(tài),但是她不是,她把驚訝跟驚喜表現(xiàn)的恰到好處,他很溫和的問了一些學業(yè)上的問題,看上去又不那么偶像。
其實孟晗這個年紀的男人,是大部分年齡階段女人的偶像,從五十歲到十五歲,幾乎個個年齡階段都有他的鐵粉。
盛倪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毫不謙虛的說“我不是藝術(shù)生,我的成績其實還可以吧,您讀書的時候是不是成績也很好”
孟晗是斯坦福畢業(yè)的高材生,沒想到進入了娛樂圈,最開始出道的時候其實很多人都挺意外。
他的小提琴拉的其實不是很好,當年他爸爸找朋友托了幾層關(guān)系才找到孫琴赫教他小提琴,但他其實在這方面沒有太高的天賦。
“也不是。”孟晗謙和的說“我在你那個年紀也會談戀愛,算不得好學生,老先生其實一點都不喜歡我。”
他喝了一口手里的飲品,樣子很斯文,又問她“這個機場有一家飲品店的飲料挺好喝的,如果你還有時間,過去聊一聊”
兩人又交換了社交賬號,孟晗用qq加了她。
盛倪脫口而出“您還會用qq啊。”說完自己就后悔了,好像把孟晗歸在不會用qq的人群里不是很合適,他雖然年長自己一些,給人一種長輩的感覺,但終歸不是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