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關系好比在走鋼絲,往左往右一點都要墜入深淵,沈辛夷覺著有個緩沖也好,命人把他的衣食都打點好,旁的也不再多問。
唯一令她不快的是,父母本說好年初三進京的,但路上有事又耽擱了,得推遲到初十。她最近過的十分郁悶,急需父母的疼愛來彌補,現(xiàn)在父母不在京中,陸衍成日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愛答不理的,她的幾個小姐妹也都各自再忙,連個吐黑泥的地方都沒有,她都快覺著自己抑郁了。
她倒是想和陸衍好好談談,可惜他擺出拒不合作的態(tài)度,她也沒法子。
如此折騰了兩天,陸渝那里就傳出噩耗——世子妃去了,據(jù)外邊傳言說是自己飲鴆死的,但真正實情如何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這個消息還是陸衍告訴她的,他說完冷冷哼了聲:“如此挑撥唇舌,搬弄是非之人,盡早去了才好。”
沈辛夷同樣也不喜歡蔣氏,尤其厭憎她搬弄挑撥之事,但聽她真正死了又是一回事,兔死狐悲,兔死狐悲啊。
她沉默了會兒,低聲道:“殿下積點口德吧,死者為大。”
陸衍面色更沉,伸手把她的下巴抬起來:“你倒是教訓起我來了,別忘了她跟你說過什么。還是你覺得她說得好,說得對”
這哪兒跟哪兒啊,沈辛夷郁悶地嘆了口氣,轉移話題:“蔣氏之死...是誰動的手世子皇上”
陸衍臭著一張臉,低頭啜了口茶:“她自己自戕的,也不知背后有沒有人脅迫,但既然自己動手,總算留了幾分體面。”他頓了下又道:“陸渝這時候動手等于無端給自己惹一身是非,他就算想要蔣氏的命,肯定也要等回到豫章之后再下手。”
沈辛夷又是一嘆,陸衍瞧了她一眼,又一言不發(fā)地出去了。
她單獨用完午膳,正準備小憩一下,張媼就匆匆來報:“娘子,皇上宣您進宮一趟。”
沈辛夷懵然:“皇上單獨宣我嗎”
張媼滿面狐疑地點了點頭。
......
沈辛夷換好太子妃冠服去了紫宸殿,文昌帝一個人端坐上首,不過他面上十分慈藹,還沖他她招了招手:“太子妃近前來。”
沈辛夷無法,只好上前幾步:“父皇金安。”
文昌帝微微頷首,忽笑了笑,問道:“太子妃越發(fā)賢淑靜雅了,來京城這么久,住的可習慣”
他邊說邊打量著太子妃,她甚少入宮,就算入宮了也多是去拜見太后皇后,當初她嫁進宗室還是一朵半開的花苞,如今卻已經(jīng)灼灼盛放,滿身都是初為人婦的風韻,肌膚嫩的可以掐出水來,身段婀娜多姿,尤其是配上那張傾城傾國的臉,讓人開始理解上古那些為美人而亡國的昏君了。
天下男子都有好色的毛病,幸好文昌帝只是看了眼就收回目光。
沈辛夷更納悶了,她都住了幾個月了才來問習慣不習慣她恭謹?shù)溃骸盎馗富实脑挘瑑撼甲〉暮芎谩!?
文昌帝又問道:“聽說你有一位兄長在京中念書”
沈辛夷頷首:“正是。”
文昌帝笑嘆了聲:“你前幾個月是不是去見過這位兄長”他不等太子妃回答,微微一笑:“有人看見你在探望兄長回來的途中,救下了齊王妃朕倒是想問問,既然救了人,為何藏匿不報啊”
沈辛夷心跳都停頓了一下,手指在寬大袍袖里不由捏緊了。不住的想文昌帝若是知道了她和太子該怎么辦!
她慌了片刻,又轉念一想,都過了這么久了文昌帝還能找到人證再說找到人證她就不能抵賴了嗎
她心里放松下來,慢悠悠地道:“兒臣斗膽問一句,那位證人是誰”
文昌帝好奇挑眉:“怎么”
沈辛夷幽幽道:“敢欺瞞皇上,信口胡言,兒臣要戳瞎他的狗眼。”
文昌帝:“...”
文昌帝本以為太子妃好突破一些,沒想到也是個油鹽不進的,他沉下臉正要開口,殿外內(nèi)侍報道:“太子到!”
陸衍進來瞧見沈辛夷立在殿內(nèi),不由蹙了蹙眉,不動聲色地擋在她身前,欠身行禮:“父皇。”
文昌帝又把神色放緩:“九郎來了朕正跟太子妃說你們二人當初救下齊王妃的事兒。”
陸衍從容道:“兒臣不明白父皇說什么。”
“不明白便多琢磨琢磨。”文昌帝知道這個兒子難纏,這回不再東拉西扯地繞圈子了,直接開門見山打起了直拳:“朕有樁事想問問你,你和豫章世子一向親厚,如今他正妻已逝,還未有子嗣,該早些擇良人聘娶才是。”他沉吟道:“朕這里倒有幾個合適的人選,你勸勸他早日續(xù)弦才是。”
他別有深意地看著二人:“若世子能早日續(xù)弦,你們當初救下齊王妃藏匿不報,老郡王突然風癱,前世子莫名暴斃,這樁樁件件都能沒過去。”
沈辛夷心下一沉,他們隱匿不報的理由是因為皇上和郡王欲對齊王妃不軌,但這件事不可能放到明面上說,皇上若真找到了證據(jù),再追究他們隱匿不報,他們只怕也有麻煩。難怪皇上敢以此脅迫陸衍,再由他迫使陸渝就范。
陸衍倒很鎮(zhèn)定:“堂弟和世子妃情深義重,決心為她守孝一年,兒臣也不好開這個口。”
兩人你來我往幾句,陸衍一直在打著太極,到最后干脆不說話,只捂著嘴一個勁兒咳嗽。
文昌帝就是再惱怒也無法,怒道:“罷了,你下去!”
陸衍重重咳著,勉強才擠出一個‘是’字。
文昌帝瞧他這般,又有些不忍,緩了緩神色:“大悅國進宮了幾株千年雪蓮,可以潤肺止咳,朕讓人給你送去吧,別咳壞了身子。”
沈辛夷在一旁瞧的嘖嘖稱奇,文昌帝忌憚齊家和兩任太子,他以為文昌帝對太子也就是面上情,沒想到連這等能續(xù)命的寶貝都舍得給,倆父子的關系還真是微妙。
她忽想到一事,面有憂慮:“殿下...皇上不會難道要把沈家女兒嫁給陸渝吧”她還有幾個堂姐堂妹呢,不得不擔心。
陸衍一邊掩嘴咳著,一邊轉過頭來,面有譏誚:“難道我陸家男兒都是你沈家女的囊中之物這世上除了沈家女再沒有別的好人家了嗎”
他現(xiàn)在確實還惱著,他對她不可謂不盡心了,但她服用避子丸在先,被蔣氏三言兩語挑撥在后,他不可能不生她的氣。
沈辛夷皺起眉:“殿下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恰巧一股冷風吹來,她出來的匆忙,未曾帶擋風防寒的大氅,方才又出了一身冷汗,給冷風結結實實一吹,不由得重重打了個噴嚏,渾身一個激靈。
她正要叫張媼取披風,忽然一個帶著余溫的大氅兜頭把她罩住,身上霎時暖和起來。
陸衍把自己的玄色大氅扔給她,不耐道:“你蠢死了,出來也不知道加件衣服嗎若是凍病了,旁人還得說我太子府苛待你。”
張媼幫她把大氅從腦袋上摘下來,給她嚴嚴實實系好,沈辛夷實在搞不懂他這一陣好一陣壞的,她正要開口道謝,陸衍卻沒看她,大步跨下了玉階。
兩人才走了一般,有個年長的女官就來傳話:“太子,太子妃,太后想您二位了,請您去永寧殿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