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京華院女學正在教授刺繡技藝, 楚明淑幾個都端端正正地坐在位子上挑著針線, 視線中忽然面前就出現(xiàn)了一道熟悉的淺紫色身影。
楚明淑不爽地撅撅嘴,楚明曦就愛穿著這身衣裳在她面前晃悠,顯擺這身衣裳是阿俏給她做的。
心里酸溜溜的, 楚明淑仰了仰頭, “你到這兒來干嘛病好利索了”
自打女學開學后楚明曦就從沒來過, 說是生了什么奇怪的病見不得風,雖然她覺得楚明曦看起來挺正常的,不像有什么病的樣子,但那太醫(yī)就是說她這病看起來正常,一發(fā)病就危險得很, 所以就不適宜去京華院了。
過年前后也沒怎么見著楚明曦的人影,只當她是在養(yǎng)病,沒想到今日猝不及防地就到京華院里來了。
楚明淑是覺得楚明曦不來才好呢, 正好她同楚俏坐一輛馬車。
“阿俏呢”楚明曦眉頭微蹙。
“阿俏”楚明淑左右看看,“奧,對了,被朝陽公主接走了。”
“說是皇后娘娘讓她過來請阿俏入宮的, 就是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事, 按理說皇后娘娘也不會認得阿俏。”楚明淑嘟囔一句, 仔細挑出一根淺粉色的線穿過繡花針, 她今日請教了夫子怎么繡桃花,眼下正打算繡一張?zhí)一ɡC帕給楚俏。
粉粉嫩嫩的,又精致又可愛, 同阿俏多適合。
已經(jīng)離開了。
“和親。”楚明曦聲音微沉,她抿著轉(zhuǎn)身離開。
楚明曦緊緊地攥住手心。
她來晚了。
又是這種該死的無力感。
“什么”針忽然扎破了手指,血珠滴落下來,侵染了白色的繡棚。
楚明曦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她木訥地抬頭看著楚明曦離開的背影,“不可能。”
她下意識否認。
楚熏她們也都齊齊愣住。
阿俏去和親是去北祁
楚明曦騰然起身,提著裙子追了出去,楚熏幾個同夫子告了假也跟著跑出去。
沈夢婷耳朵動了動,蹙著眉頭看她們,又轉(zhuǎn)過頭一臉困惑地問蘇佩儀,“和親什么和親”
蘇佩儀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可真是忘性大,宮宴的時候北祁太子朝瀛不是說想迎娶一位大慶貴女為側(cè)妃嗎”
沈夢婷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那朝太子每天都在姑娘家喜歡去的地兒轉(zhuǎn)悠呢。”
“咦”沈夢婷惡寒地搓了搓胳膊,“看不出來他模樣長得不錯,原來是這么個好色之徒,那楚俏要是嫁過去肯定日子不好過。”
“佩儀,前些日子的點心好吃吧”沈夢婷推了推蘇佩儀的胳膊。
蘇佩儀嗔了她一眼,沈夢婷腦袋里想的是什么她一清二楚,不過她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
“我還想以后上學都能吃到點心呢,你是我的好姐妹,得幫幫我。”沈夢婷晃了晃蘇佩儀的胳膊,“我記得朝太子當時說了,他要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也不會強迫的,要人家也心儀他才算是結(jié)良緣,皇后娘娘是你的姑姑,又一向疼你,你替楚俏去探探口風成不”沈夢婷對著蘇佩儀眨眨眼睛,小聲嘀咕一句,“為了點心。”
蘇佩儀頭疼地瞅她一眼,半晌后才點點頭。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楚明曦策馬回到伯府。
三老爺正在同大老爺商量適宜,他們聽了楚明曦的話明面上已經(jīng)投靠了閔汐,等到反的時候再暗中將府里的人都轉(zhuǎn)移出去,屆時走水路回云州祖宅,眼下打算先遣散一些下人,皇上那里既然詔了楚俏入宮,那么知曉他們伯府將楚俏藏了這么多年后自然會治他們。
好在眼下正是緊急關(guān)頭,局勢不穩(wěn),承恩伯又一直這么多年也不曾做過什么臟污之事,陛下不可能短時間就找到處理他們的由頭。
“阿俏人呢”三老爺沒看見楚俏的身影,心跳漏了半拍。
心里有不好的想法。
承恩伯的眉頭也鎖得緊緊的。
“爹,爹阿俏是真的要去和親嗎”
“大伯,不要讓阿俏去和親”
楚明曦還未開口說話,楚明淑幾個就哭咧咧地闖了進來,“今早上學的時候,阿俏就被朝陽公主的人帶走了,爹,你想想辦法救阿俏出來。”
“阿俏才不要去和親””
“行了,你們幾個不要鬧了,都出去。”承恩伯被吵得腦門突突突得疼,他伸手將幾個姑娘攆了出去,順帶關(guān)上門,“阿俏的事我們會想辦法,你們先出去。”
楚明淑聽見他說會想辦法才松了口氣,等到門關(guān)上后,忽然想起楚明曦還在里頭,一時有些奇怪,“為什么讓咱們幾個出來卻把楚明曦留在里頭。”
楚熏搖了搖頭。
楚明曦性格孤僻,尋常同她們走得不近,她們倒也沒有分多少心思在她身上。
“前兩天我好像看見她去三叔的書房里了。”楚熏摸了摸下巴,“他們不會在謀劃什么事吧”
“這就奇怪了,三叔同她能有什么事可說”楚明淑蹙著眉頭問了一句,忽然眼珠子一轉(zhuǎn),靠近了門一些,她的耳朵緊緊地貼著門正打算偷聽。
“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六姑娘。”來的人是大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念夏,她先朝著幾位姑娘福了一禮才緩緩起身,“明日老夫人就動身去云州祖宅養(yǎng)病了,路上難免乏味,大夫人讓幾位姑娘都收拾收拾東西陪著老夫人一道去。”
“什么去祖宅”楚明淑愣在原地。
“為什么這么突然”
“我不去,阿俏在哪我就在哪。”楚明淑咬著唇,聲音里帶著哭音。
這是想將她們都支開然后把阿俏送走么
“二小姐。”念夏無奈地喚了一句,“這是大夫人的話,老夫人一個人去云州會很孤單的”
“我不去”
“二姐。”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楚葶忽然開口了,她拉住楚明淑的胳膊,“咱們先去找大伯娘吧,看看是個什么情況。”
這突如其來的離開,倒像是在逃避什么。
楚葶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緊緊關(guān)著門的書房,楚明曦的怪異,這段時間來伯府莫名其妙遣散了些下人,娘親還專門將她和楚熏的金銀首飾都收拾起來,以及現(xiàn)在突如其來說要去云州祖宅
一切都顯得那么怪異。
楚葶只覺得大概是要發(fā)生什么事了。
“二姐,三叔那般寵阿俏,定然不會讓阿俏出什么事的,咱們先去大伯娘那吧,看看需要準備些什么東西。”楚葶勸住楚明淑,朝著念夏點點頭。
念夏松了口氣,也點頭笑道,“奴婢帶著小姐們過去吧。”
等到外面的人都走了,屋子里的人才開口說話。
“我今晚就去皇宮。”楚明曦抿著唇道。
“不行。”承恩伯和三老爺同時反對。
“明曦,三叔知道你有本事,但皇宮不是能夠輕易闖的地方,阿俏的事咱們得從長計議。”縱然心里再急,三老爺也冷靜了下來,眼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楚明曦去冒險,一旦出了事,那之后的計劃就再無法實行。
楚明曦緊緊地捏著拳頭。
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不該沖動,承恩伯父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她的手里,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伯府也全部完了。
但她怕楚俏受傷。
她怕就算她找到了楚俏,楚俏也變了。
就算知道人要復雜一些才能活得更長,她還是想楚俏能活得單純一些,這是她的心愿,她一生沒有得到的東西,她希望阿俏能夠得到。
說到底還是她自己太弱了。
“阿俏暫時應該沒有危險,圣旨說了,五日后就會送阿俏出嫁,我以為那個時候才是最好的時機。”
“在和親途中搶走阿俏比闖皇宮更容易些,且只要咱們不留下什么把柄,中垣帝那邊也查不到咱們頭上來。”承恩伯忽然開口。
三老爺眉頭松了松,是了,中垣帝既然說了會讓楚俏去和親,那么至少可以保證在這五天里楚俏性命無憂。
君無戲言,圣旨既然已經(jīng)下來了,馬上就會找詔告天下,中垣帝應該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做欺騙百姓,戲耍北祁太子的把戲。
若是惹怒了北祁,在眼下的境況下,大慶的日子就當是雪上加霜了。
楚明曦雖然沒有他們樂觀,但眼下的確只有這條路是最好走的。
這算是完全之策。
不過中垣帝既然想這么一出來逼她,她也不會讓他好過。
楚明曦點點頭算是贊同了這條提議,她捏著胸前佩戴的短笛吹了幾聲,窗口處就出現(xiàn)了幾道黑色的身影,“南方已經(jīng)因為缺糧出現(xiàn)暴動,雖然暫時被南方那些官們鎮(zhèn)壓了下來,但百姓不滿的情緒已經(jīng)開始醞釀了,現(xiàn)在只差一個契機。”
“皇帝老兒讓我不高興了,我自然也不會讓他舒服。”
“南方那邊咱們需要添一把柴,讓南方的火燒得更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