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喧囂四起,雜雜嚷嚷混成一片。
云浠撐著窗沿一看,只見河面下餃子似,須臾間就跳下去了十來人。
小舟上的艄公已不見人影,跟著下水的都是畫舫上的小廝,全都吃過酒,醉醺醺地泡在水里,能認出彼此就不錯了,遑論救人。
云浠帶著兩名衙差趕到河岸,對著水面高喝一句:“不相干的都上岸!”然后吩咐,“快!”
兩名衙差會意,當即脫了外袍,一頭扎入水中。
早上輪班的巡衛(wèi)也來了,云浠對其中一個人道:“趕緊去請大夫。”朝河面一望,仍不見艄公的身影,對余下的道:“把畫舫上的所有人帶過來問話,派一個人去找方才搖舟的艄公。”
不多時,大夫到了,天邊日破云出,大夫盯著水面兒,問:“下去多久了”
云浠道:“有一炷香了。”
大夫搖搖頭:“你們還是請仵作吧。”
尋常人溺水至多撐半柱香,一炷香過去,便是大羅金仙也回天乏術了。
岸上的人聽到大夫讓請仵作,都有點詫異,但誰也沒露出惋惜的神色。
想想也是,三公子惡名在外,活著作孽,死了才是萬事大吉。
云浠抿緊唇,沒有說話,到底是她當差的時候出了岔子,便是這天下人都盼著程昶死,她卻希望他能活著。
“找著了,找著了!”
岸上一名眼尖的小廝指著河面高呼一聲,只見一名衙差在水面上冒了頭,拖著一個人奮力朝岸邊游過來。
一時間伸竹竿的伸竹竿,搖櫓的搖櫓,還有兩人跳下水去接人。
但沒用,程昶已經死了。
大夫伸手在他脖間,鼻下,手腕都探了探,又按著小腹,壓出了小半肚子河水,程昶整個人如一條任人宰割的魚,雙腿一蹬,早已沒了生息。
醉時的潮紅自臉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浸著三分冷意的蒼白。這樣蒼白的臉色襯著程昶的五官仍是極其好看的,修長的眉,高挺的鼻,頰邊一顆淺痣自含三分霜雪意,唇上清潤的光如春暉照在新生的葉,眼雖是合著的,尾梢卻拖曳出三分雋永三分冷清,若還能睜開,不知要藏下多少春花秋月。
“真的是,”眾人都在心里嘆,“可惜了這張臉。”
琮親王府的小王爺沒了,且還死得十分蹊蹺,不查是不行的。在場的衙差都不愿觸這個霉頭,望向職銜最大的云浠。
云浠想了想,琮親王離京去接南巡歸來的皇上了,一時知會不上,命人先回衙門通稟京兆尹。
“云捕快,那……三公子呢”
“抬上板車,一并送回衙門請仵作吧。”云浠看了眼程昶道。
她將方才救程昶上岸的衙差喚到一邊,問:“怎么找到的”
“人在水底呢。”衙差壓低聲音:“兩邊袖囊里都塞了沉甸甸的金磚頭,人又是不清醒的,八成落水的時候都沒掙扎兩下,直接沉下去了。”
像程昶這樣的富貴閑人,身上連銀票都懶得揣,哪會藏什么金子
他落水之前云浠一直盯著,能近距離接觸他的只有小舟上的艄公,且他落水后,這艄公人就不見了,看來程昶袖子里的金磚,八成就是艄公塞進去的。
正巧云浠派去尋艄公的衙差回來了,稟報道:“沒找著,三公子落水的時候,艄公八成從水下溜了,屬下跟周圍的打聽了打聽,這人常在河上搖櫓,水性極好,家里有個小女兒,去年剛及笄被三公子調戲過,雖然……沒成事吧,但之后人就傻了,估計這艄公就是因為這個才對三公子下手。”
先前救人的衙差問:“這艄公家中境況如何可有家財田地”
“一窮二白唄。”另一名衙差不解,“河上搖櫓的,能有幾個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