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復生對她笑,問:“睡的好么?有沒有做噩夢?”
陳櫻說:“挺好的,沒有噩夢,只有幻覺。”
賀振飛笑道:“夢本來就是幻覺。”
陳櫻更加對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
江復生直起腰來,順口問了句:“什么樣的幻覺?”
陳櫻當然不可能說實話,低頭想了想,答道:“夢見以前在片場,和同事一起工作……我太久沒開工,腦子開始回憶過去了。”
賀振飛隨口一問:“女同事?”
“男——”她把下面的兩個字咽回肚子里,點了點頭,視線也跟著飄到了地板上,“對呀。”
江復生突然道:“陳櫻,你一說謊就低頭。”
陳櫻嚇了一跳,趕緊收回目光。
江復生低笑了聲,打趣:“換上衣服去吃早飯。賀叔準備了好幾種中餐西點,都快湊成免費自助餐了,總有一種你喜歡的。”
陳櫻點頭,往回走幾步,突然回頭,“大哥,你早上幾點起的?”
江復生說:“五點半。”
“那晚上——”
“十一、二點睡。不會太晚。”
陳櫻怔住。
十二點的話,滿打滿算,也才五個半小時啊。
他……這么累的么。
賀振飛說:“陳小姐,你別擔心,江總一貫這樣,好幾年了。早上五點半起來鍛煉,風吹雨打不間斷,除非有特殊情況。”
陳櫻問:“特殊情況?”
賀振飛正想開口,江復生低低咳嗽了聲,他只能作罷。
——整夜守在醫(yī)院陪你,就是那個人最特殊的情況啊,陳小姐。
電梯到達頂層。
江復生一走出來,崔秘書便迎上前,“江總,您的弟弟已經(jīng)到了,在辦公室。”
他點頭,“我知道了。”
崔秘書又說了今天的行程變動和某某人托秘書轉(zhuǎn)達的重要事宜,江復生聽完,簡略作了回應,只身走向他的辦公室。
賀振飛和崔秘書十分自覺地停住。
崔秘書看一眼閉上的門,搖搖頭,“小江總今天的臉色可真難看,他新處了個漂亮的女朋友,不是應該人逢喜事精神爽么?怎么大早上的就一張臭臉見人?”
賀振飛笑了笑,兩手插進口袋,“我讓保鏢帶上鑰匙上門請他,沒準是從美人被窩里硬拽出來的。”
崔秘書:“……”
江源當然不是從美人鄉(xiāng)來的。
恰恰相反,他昨天和蔣橋橋大吵一架,不歡而散,一晚上沒怎么睡覺,煙缸里的煙頭倒是積了不少,鋪在散落的煙灰上。
此刻,江源坐在江復生的辦公室里,渾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氣場。
他長的極好看,眼底的一抹疏淡便成了女孩子為之尖叫的冷酷,而不是純粹的令人厭惡的臭臉。
有人開門進來,他略抬了下眼皮,見是江復生,那眼神又陰郁了幾分。
江復生坐下,按了座機上的一個鍵,說:“兩杯咖啡。”他看了江源一眼,笑一聲,“一杯加濃美式,不放糖,給阿源備著。”
江源冷冷看他,依然不開口。
江復生說:“你看起來沒睡好。早飯吃了嗎?”
江源神情更為冷漠,“我沒空聽你閑話家常。你如果只想問這些,我現(xiàn)在就走。”
“這是今天份的關心,作為兄長。”江復生雙手交握,絲毫不因他的無禮而不悅,“我很久不見你,總有個先后順序。接下來——阿源,你應該給我一個交代。”
江源沉默。半晌,他抬頭,“我保證不會再讓橋橋闖禍。”
江復生眉眼淡然,“怎么保證?你已經(jīng)失信過。”
江源道:“你把陳櫻接回老宅了,不是嗎?我打電話問過劉醫(yī)生。”
江復生看著他,“既然有這個心,這么久了,怎么不去醫(yī)院?你在躲什么?”
敲門聲響起。
賀振飛走進來,將兩杯咖啡依次放在兄弟二人面前,接著退了出去,帶上門。
江源凝視著桌上的咖啡杯,靜默良久,神情顯得諷刺,不知是對江復生,亦或他自己。
“你要我怎么去?當年我在陳櫻外婆的病床前發(fā)誓會照顧好她,我?guī)x開老家,帶來這個城市,是為了給她美好的前程,她小時候太苦,值得更好的人生——可我們一家都對她干了什么?”他倏地抬眸,盯住對面的人,恨恨道:“你要我怎么面對她?”
他恨,恨自己那天停下車,害陳櫻躺到手術臺上,恨江復生酒后無德,竟然對陳櫻下手,更恨奶奶軟硬兼施逼迫陳櫻留下他的孩子……
事情在他眼皮底下一步步發(fā)展到今天的田地,他卻什么都做不了。
他甚至恨自己為什么對蔣橋橋動了心。
江復生說:“你自責,你內(nèi)疚,我清楚了。接下來?”
他的樣子太平靜,江源氣不打一處來。他不明白,都到了這份上,江復生怎么能用詢問天氣的語調(diào),和他討論一個女孩的命運。
“我不去見陳櫻,是因為只要一看見她,我一定會帶她去做正確的事。她還年輕,不該毀在奶奶和你的手里!”
江復生挑眉,“何以見得?”
他有臉問出這話!江源的雙眸結(jié)了一層寒霜:“不是奶奶逼你,你會娶她么?你不會!”他咬了咬牙,“陳櫻在你們眼里算什么?一個無依無靠可以隨便處置的玩物?要她生孩子就生,生完就扔?”
江復生說:“你好像很在意。”
江源手指握緊,“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把她當成妹妹——”
江復生笑了一聲,慢條斯理:“以后記得當成嫂嫂。長幼有別,太不禮貌。”
江源怒道:“你!”
江復生起身,走到門邊,依舊是不緊不慢的語氣:“阿源,叫你來,其實只想交代一句話,至于你怎么想的,說實話,我沒興趣。”
江源瞪著他。
“你已經(jīng)二十四歲,我信任你能處理一點小事,可你讓我失望。”他說,神色很淡,“你管不住女朋友,大哥替你管教。”
江源心里一沉,站了起來:“橋橋的事情你別插手——”
江復生已經(jīng)開門,一手插兜,徑直往回走,不曾側(cè)目。他說:“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