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櫻臉上的紅暈蔓延到耳根,她回過神,企圖掩飾:“不,夢見我――”
他低笑,“夢見我們怎么”
陳櫻一驚,慌張搖頭:“不,我沒做夢,什么都沒夢見!”
心里咬牙切齒,把自己恨得要死。
這個人她見過的次數(shù)兩只手都能數(shù)過來,夢里竟然已經(jīng)――他可是江源的親哥啊!她怎么會變得如此厚顏無恥。
還有……這見鬼的夢怎么還不醒
如果這真的不是夢,那就只能是某個平行世界了。
陳櫻長嘆一聲。
――她要這重生有何用!
江復生又替她倒了一杯溫水。
玻璃杯中的水微微搖晃,撞在杯壁上,最后靜止不動。
陳櫻呆呆地看了會兒,忽然問:“你一直都在這里嗎”
“不。你睡著后,我回了一趟公司。”
他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
耀眼的夕陽透過玻璃,猝不及防灑落。他的發(fā)梢、眉眼染上一層淺淺的紅,看起來便有些恍惚不真實。
“你睡了很久。”
江復生單手插袋,俯視二十幾層高樓下的人來車往。陌生的人在街道上相遇,錯開,漸行漸遠。
眾生渺小。
他看夕陽,看眾生,陳櫻只看他。
夕陽在燃燒,橘紅的顏色,落到他身上,熱烈的色彩沉寂了幾分。
江復生收回目光,說:“陳櫻,你記得多少,跟我說實話。”
陳櫻慌亂的心隨著他的話靜了下來,她努力回想:“車禍……我醒來,看見李媽之前,剛走完一場秀,江源特地來接我回家……然后一輛車撞了過來。”
她皺緊眉,急于取得他的信任:“江先生,我沒有騙你,我――”
“陳櫻。”
她抬眸,目光慌亂。
“以我們目前的關(guān)系,這一聲江先生,真的見外了。”江復生緩緩走近,坐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江先生見外,江復生卻太不客氣。
陳櫻不敢對他直呼其名,低著頭,雙唇動了動:“……大哥。”
江復生不置可否,再次開口,直切正題:“你記憶里的那場車禍,發(fā)生在半年以前。”
陳櫻倏地抬頭,驚愕不已。
江復生接著說:“你受了傷,動過手術(shù),在醫(yī)院里待了幾個月。出院以后――”他看她一眼,輕描淡寫:“我們發(fā)生了關(guān)系。”
陳櫻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這……這兩件事之間,有聯(lián)系嗎”
“沒有。”
“……”
江復生耐心地等了十分鐘,等她把所有的驚嚇消化完,又說:“當時采取的安全措施出了一點問題,你懷孕了。這就是你遺忘的時間里發(fā)生的事。”
陳櫻呆了很久很久,精神都有點恍惚:“可是……可我――為什么啊”
江復生言簡意賅:“意外,我的責任。”
他的語氣始終平靜,也就格外具有說服力。
陳櫻又開始沉默,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一切太離奇,簡直魔幻。她一向反應(yīng)遲鈍,現(xiàn)在還沒到悲痛欲絕的時候,只是模糊的想――接下來,她該怎么辦呢。
車禍是真的,那江源和蔣橋橋的事也是真的。
他們在一起了,她懷著江復生的孩子。
以后的人生,她怎么走下去
江復生看著她的表情從震驚、茫然,變?yōu)槠>氲男幕乙饫洹?
他垂眸,放在身前的手不知何時死死攥緊了,骨節(jié)泛起猙獰的蒼白,像在竭力克制某種尖銳的沖動。
唇邊泛起一絲自嘲的笑,微苦。
時間的流逝分外漫長。
終于,江復生開口:“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我無法挽回。可你的人生是你的,陳櫻。”
被點名的姑娘怔怔地看著他。
江復生迎上她迷茫的視線,“你可以打掉這個孩子,過你想要的生活,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人力物力能及,我會幫你實現(xiàn)。”停頓一下,心平氣和的說下去:“如果你不希望我以任何形式出現(xiàn)在你的生命中,我也會尊重你的意愿。”
陳櫻從來都是沒有主見的人。
以前,江源事事替她做主,安排她人生的每一步。現(xiàn)在,江源不在身邊,遭逢人生劇變,她無意識地依賴起了身邊人。
即使這個男人的身份陌生且尷尬。
陳櫻的眼神轉(zhuǎn)為熱切的期待,乖巧地等他擺出幾個選擇,然后告訴她應(yīng)該選哪一個。
等來等去,江復生沒下文了。
陳櫻傻了,“只有這一個選項嗎”
江復生一怔,接著又笑:“當然不。我們也可以組建一個美滿的三口之家。”
他笑,因為確信這絕不是陳櫻想要的。
果然,陳櫻紅了臉,“我不是這個意思。”
江復生說:“放心,我沒誤會。”
天快暗下來了,李媽帶來了賀叔專門熬的補湯,這會兒正站在門外,舉手敲了敲門。
江復生接過她兩手拎著的東西,請她在外面稍候片刻。
飯菜的香味在房中升騰而起,四散開來,冰冷的病房增添了幾分溫馨的暖意。
江復生放下食盒,把李媽按他要求帶來的牛皮紙袋給了陳櫻,說:“你的決定,我會成全,所以別怕。”
陳櫻蔫頭蔫腦的。
江復生看著床上可憐又憔悴的姑娘,輕嘆一聲:“實在難過,忍不住想到窗口吹風之前,看一看這個――它會陪著你,所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是嗎”
陳櫻抱著牛皮紙袋,不知所措。
江復生不再多言,轉(zhuǎn)身離開。
等他走了,陳櫻才低頭,打開袋子,往里看。
牛皮紙袋里裝著一只小小的,一看就很有歲月感的舊玩具熊。
這只玩偶陪她走過孤單的童年,無助的少年,曾在深夜聽過她為外婆的離去而痛哭,也見證了她對江源無望的癡戀。
直到如今。
她一無所有,只有它。
陳櫻抱著毛茸茸的小熊,淚水模糊了視線。顫抖的心酸之外,又有那么一點欣慰。
哭久了,哭累了,她感到無地自容。
成熟如江復生,理智如江復生,在他眼里,她恐怕就是個四肢健全,生活不能自理,在玩具身上找安全感的超級巨嬰。
這日子沒法過了。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