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剛下過一場大雨。
江源把車停下。車內(nèi)空氣悶熱,他松了松領帶,說:“下車。陳櫻,我們談談。”
陳櫻點頭。
她知道他要說什么,心里極度慌亂又抗拒。可身體先一步作出反應,她跟著下去。
這么多年來,她早就養(yǎng)成了聽他話的習慣。
他們的相識源于七年前。
那時她初三,在最狼狽的時刻,江源救了她,給她晦暗的人生帶來一絲光明。相依為命的外婆死后,她更是只有他。
依賴他是習慣,也是賴以生存的本能。
可江源對她,有深重的憐憫、也有日久而生的保護欲,唯獨沒有愛情。
陳櫻知道,他和蔣橋橋在一起了。
這應該是好事。
她是真心替他高興。江源是她看的比性命更重的人,他的幸福,當然比她自己的重要。
江源站著,看一輛輛汽車飛馳而過,泥水四濺。
他的兩手放進口袋,始終沉默,眼神都沒看過來。他到底于心不忍。
陳櫻見不得他為難。
“江源。”她鼓起勇氣叫他,這也許是她一生中最勇敢的時刻,“我們以后不要見面了。你好好對橋橋。”
他終于轉向她,神色復雜:“你知道”
“橋橋講了。”
江源又陷入一陣沉默。片刻,他艱澀開口:“以后我還是可以照顧你。你對我來說……陳櫻,你是我的親人。”
陳櫻笑了,“我都二十二啦。”
江源還想再說:“你――”
陳櫻搖頭,“你對我心軟,就是對橋橋不公平。”
她想到這是和江源最后一次獨處,默默給自己打氣,“有幾句話,我一直想親口對你說。”
江源走近,“我在聽。”
陳櫻抬頭看他,心里分明有一道聲音。
七年了。
當初,在你那么年輕的時候,就讓你背負我的人生,對不起。
一直以來,擅自把你當成我的全世界,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還有。
陳櫻輕輕吐出一口氣,說:“一直以來……謝謝你。以后的路,我會自己走。”
她沒有聽見江源的回答。
下一剎那,一輛極速行駛的車突然失控,向路邊的他們撞了過來。
她根本沒有思考的余地,只記得推開江源。
世界安靜下來。
那場早已停歇的雨似乎又開始落下,風聲飄渺。
她渾身冰冷,風雨聲都在很遙遠的地方,落下的雨點帶著一絲血腥氣。
是……她的血么
她不擅長撒謊,可剛才,她騙了江源。
沒有他的將來會是怎樣,她根本不敢想。
所以,如果生命停留在這一刻――
她不遺憾。
陳櫻睜開眼睛。
她花了整整十五分鐘,才確認眼前不是地獄也不是天堂,而是一間單獨的vip病房。
空氣中是醫(y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窗簾系了起來,陽光透過窗戶灑落一地。
身邊的人笑容慈祥:“太太,您醒了。”
陳櫻呆呆地看著她。
這人她認識,江家老傭人李媽。她跟著江源回過幾次老宅,打過照面。
李媽見她久久不說話,關心的問:“太太,您覺得怎么樣頭還疼嗎”
陳櫻后知后覺,摸摸自己的臉,又摸摸自己的胳膊、大腿。
臉很光滑,四肢健全。
李媽越發(fā)擔心:“到底怎么了醫(yī)生說磕著碰著一點,沒什么大事啊。”
陳櫻渾身上下折騰一遍,自己也覺得沒有大礙,怎么看都不像剛被車撞過的樣子。
于是,她看向李媽,面露遲疑:“我沒死”
李媽臉色微變:“呸呸呸。您好著呢,長命百歲,健健康康。”
陳櫻又開始發(fā)愣了。
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當時痛成那樣子,那么重的血腥味,原來只是稍微擦傷了一點不可能吧。
難道和江源攤牌導致悲傷過度,產(chǎn)生了幻覺
李媽看著一臉茫然的陳櫻,越想越不對勁:“太太,您別怕,先躺下,我這就去找醫(yī)生,讓他給您瞧瞧。”
陳櫻點頭,她也想問問醫(yī)生那幻覺中的車禍是怎么回事。
李媽起身的瞬間,她突然反應過來,捕捉到某個奇特的稱謂。
天上降下一道神雷,劈得她頭腦發(fā)麻。
陳櫻想也不想,抓住對方的手:“等等――你叫我什么”
李媽莫名其妙:“太太呀!”
陳櫻瞪大了眼睛:“是……是是我想的那個太太嗎”
李媽糊涂了:“哪個太太”
陳櫻屏住呼吸,緊張得心都提了起來:“江……太太”
李媽失笑:“江家的太太當然是江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