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院子里吧。”恭王妃道,“昨夜又下的雪,我剛采完梅蕊中的新雪,你就來了,這茶和該是你的。”
“那我卻之不恭。”
恭王妃的院子距離正院不遠,和院子外面相比,里面又是另外一個世界。
枯藤制成的秋千上堆著雪,旁邊的石桌上還放著棋盤。角落里的竹子被砍了些許,變成了屋檐下的竹簾。
進了屋,桌子上擺著玉石魚缸,里面有幾尾游魚正吐著泡泡;桌案的一側,放著半人高的美人壺,里面插著半開的梅枝。
“恭王妃過得雅致。”看到這一副景象,葉芷清就覺得,就算沒有和離成功,恭王妃也一樣會過得很好。
“不過是閑來無事,瞎折騰罷了。”恭王妃道,“不過我卻沒有想到,最后來幫我的人,竟然會是你。”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有些復雜。
當日葉芷清成親,她去添妝,為這也是不想讓那些珍寶落入讓她惡心的人的手里。
“這是崔大人的請求,我很難不動心。”葉芷清道,“你知道的,若是能得崔義之一個人情,或許將來我們能省下很多麻煩。”
見她談到哥哥,恭王妃的眼睛里有一絲落寞,“聽說我哥哥他上元節(jié)后就要離開京城了”
“對。這一去,少說得五六年回不來。楊閣老也是想磨練他,這對他來說不是什么壞事。唯一不太好的,可能就是你們兄妹得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相見了。”葉芷清道,“當然,你若是能從這牢籠里離開的話,你跟著他一起離京,那就沒有離別的煩惱了。”
“我真的能離開這里嗎”恭王妃看著葉芷清道。
“這就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決心了。”葉芷清沒給予保證。
有些事情,總得要既得利益者去努力。
“我覺得懸。”恭王妃不介意潑冷水,“兩位太后絕對不會同意這種荒謬的事情發(fā)生,而周禮他更不可能讓他的陪葬品離開。這里被困著的人不止我一個,我只能慶幸自己沒有被逼瘋。”
“所以你會請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崔大人是嗎”葉芷清道,“既然如此,那我覺得這件案子你也沒有必要掙扎了。你既然愿意這輩子都被困在這鬼地方,那就被困著吧。自己都不愿意從井里爬出來,別人再用力用的如何。”
說完,葉芷清茶也不喝茶,直接站了起來就要走,“今天這一趟我開始白來了,我們三天后再見。”
恭王妃沒想到才聊到一半,兩人就話不投機。眼看著葉芷清離去,她竟然連挽留的借口都沒有。
請旨和離,她確實是因為哥哥。
她想讓哥哥過得輕松一點,至少有些事情他去努力了。
但是,這當中真的就沒她自己的一點私心
恭王妃坐在那久久沒動。
三日很快過去。
這次和離案非同一般,因此案審的地方放在宮中內廷,圣人和兩位太后都在,輔政大臣來了兩位。其余的閑雜人等都不在,只有主審官和輔審官,以及崔義之。
殿內,幾乎不在人前露面的恭王也出現(xiàn)了他坐在輪椅當中,脖子似乎沒有力氣,腦袋也往另外一邊傾斜。
看他這樣子,別說是在人前了,只怕連活著都很費力。
至于另外一位當事人恭王妃則一身素雅,和恭王距離有三步遠,自從進殿開始,看都沒看他一眼。
案審開始之后,主審一直在問話,葉芷清身為輔審則始終一言不發(fā)。
有時候主審也會詢問葉芷清的意見,但是葉芷清都只表示“聽大人你的”。
她這態(tài)度,與撂挑子不干無異。其他人什么心思不說,兩宮太后至少是滿意的。
在她們看來,葉芷清就算再能干,終歸也只是個女人,不敢過分去觸及底線。
而旁邊,崔義之在葉芷清始終一言不發(fā)之后,也漸漸變了臉色。
他是希望葉芷清來幫自己一把,而不是讓她過來白白浪費這個機會的。
楊道應見狀,問風清“葉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難得他給個機會給崔義之,葉芷清如此不靠譜,他自然也心生不悅。
風清卻道“葉大人似乎并沒有違規(guī)的地方。”
楊道應這才作罷。
此時此刻,內廷的動靜也牽動著京城所有人的心。
這件和離案說起來還是正兒八經(jīng)的第一件訴訟和離案。
半年前,大家只會覺得不可思議,認為一個女人怎么這么大膽,在丈夫沒有任何過錯的情況下,違背先帝旨意,提出和離。
半年后,這件事變成一樁案子被送到刑部案審,雖然只隔了半年時間,但是這其中的一些含義卻已經(jīng)悄悄改變了。
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已經(jīng)成了真,外面的那些男人們還在大放闕詞認為這是大逆不道、不忠不孝。
但在私下里,已經(jīng)有不少大娘小媳婦都聚在了一起,默默的一起等待消息。
“你們說,恭王妃會和離成功嗎”
“很難吧。”
“很難也不可能對么”
“是的啊。”
“但愿能成功才行。”
“”
這些聲音非常的小,想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誰也不能懷疑她們心中的期待。
上林苑,徐妻和葉母也在聊著這個事。
“也不知道案子審得怎么樣了。”徐妻道。
葉母正在暖房里拔著草,“誰知道呢,但愿能成啊。”
她們都是女人,只有女人才能體會女人的苦楚。
這份苦,和身份地位無關。
內廷。
大殿里,恭王妃每聽主審官說一句話,臉色就蒼白一分。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想要脫離恭王府,沒有半點機會。可是見到葉芷清直接放棄,心里卻沒有來的生出一股憤怒。
這股憤怒在觸及到周恭那冷酷的眼神時達到了頂峰。
“恭王妃,和離是你自己的意愿嗎”主審官此時恰好道。
恭王妃聽到時,愣住了。
這是她自己的意愿嗎
如果是以前的話,她絕對毫不猶豫的承認,這就是她的意愿。
可現(xiàn)在,這份承認卻有千鈞重。
是她的想法嗎
恭王妃緩緩抬起頭,她見到前方葉芷清正在冷眼看著她。
那清亮的眼神把她照的無處遁形。
她之所以請旨和離真的只是因為哥哥不她是為了她自己。只是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認罷了,所以用哥哥來當借口。
“恭王妃”
“是”恭王妃盯著葉芷清的眼睛道,“是我自己想要和離。我已經(jīng)受夠了被關在牢籠里的日子,我要與恭王和離。”
上方,葉芷清聽到她這回答后,終于笑了。
“主審官大人,”葉芷清開腔道,“婚姻之事不可強求。恭王妃想要和離,就代表他們夫妻的情誼已盡,強行挽留,也只會讓這一對佳偶變怨偶。若是讓昔日的夫妻反目成仇,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葉大人,先帝旨意難道你要違抗”此時圣昭太后開口道。她語調不陰不陽,但顯然情緒不太好。
“回稟太后,”葉芷清朝著上面彎腰道,“這和離一事,既然已經(jīng)成了案子,那一切就得按照大周律來,不能以個人的意志改變。若是一切都按照先帝旨意來的話,那今日完全沒有廷審的必要了。”
圣昭太后語氣一凝,臉色大變“那按照你的意思是,圣人的金口玉言也都改變是嗎”
“太后,”主審官此時也開口道,“微臣以為葉大人說的對,若是所有的案子都以圣人都意志結束,那今日的廷審也就十分可笑了。同時,大周律法又以什么來讓人信服”
“微臣附議。”楊道應和風清一同站起來道。
兩位太后被他們這一番表態(tài)給氣得渾身發(fā)抖。
說什么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這是在削皇室的話語權。連圣人的金口玉言都能改變,那她們的懿旨以后還會有誰去聽
可偏偏眼下她們反駁不得,不然等一下她們面對的就不只是兩位輔政大臣了。
圣端太后咬緊了牙關,道“繼續(xù)廷審吧。”
“遵旨。”主審官應完,又側回了身,對葉芷清道“按照大周律來說,和離必須得要有放妻書才行。”
“如果恭王會寫放妻書的話,那就不會有今天這個案子了。”葉芷清道,“正是因為雙方里的其中一方無法繼續(xù)和對方過日子,所以才要請旨和離。這一點在律法上沒有完善,是掌管刑法的人的失誤。”
這一箭掃射的有些遠了,不過主審官卻陷入了沉思。
葉芷清繼續(xù)道“婚姻是夫妻兩人之間的事,其中滋味,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我們外人都無法知道。但是若其中一方已經(jīng)無法忍受到和離的地步,甚至因為這件事而要案審,那就代表這段婚姻已經(jīng)裂開了。強行讓兩個無法生活在一起的人繼續(xù)生活,這只會造成更大的悲劇。非常不湊巧的是,據(jù)我所知,恭王妃因為此事,恰好有自勠傾向。”
“什么”崔義之驚得站了起來,他先是難以置信的看著妹妹,但接著臉上很快浮現(xiàn)出慚愧之色。
至于其他人,表情沒有這么豐富,不過意外卻也都寫在臉上。
至于恭王妃本人,她見葉芷清一臉篤定的樣子,不知為何,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
“或許諸位以為,不守婦道的女子,就算是自勠也是活該是罪有應得。但是吧,人心情非常的復雜,當一個人有了自勠傾向之后,誰又知道她會走上什么樣的絕路。
俗話說得好,兔子急了還咬人,更何況是一個有手有腳有腦子還活生生的人呢。她會不會買通下人給恭王下毒,然后兩人死在一起又或者是再做一些其他瘋狂的事情,反正她自己也沒有了活下去的意愿,拉著別人陪葬,似乎也并不過分。
只是這樣子的話,因為一段不幸的婚姻,最后導致的是兩條性命乃至是更多的人命。與其這樣,下官以為,還不如在悲劇發(fā)生之前,讓他們和離。”葉芷清道。
主審官皺眉“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而已。”
“并沒有。”葉芷清說著,從自己帶來東西里,取出厚厚一疊文信來,“這是刑部的一些案中,時間只是近兩年,但是卻有兩百多宗殺夫自盡案。
這里面的婦人無一是過得十分絕望,最后死的時候拉著周圍的人墊背。這僅僅是近兩年的時間,若是按照二十年來算的話,那肯定要翻十倍倍不止。同時這還只是在京城,至于其他的地方肯定更多。
大量的人口死亡,這導致的問題會更大。相反的,若是這些婦人能夠早一點得到解放的話,她們肚子里說不定已經(jīng)懷了孩子。這些孩子就算一半是男兒,二十年后,也算能湊齊一支軍隊保家衛(wèi)國。和離確實有弊端,但是我們不應該只看著這一點壞處,就無視那些更好的地方。”
這些,其實是葉芷清有些夸大了。但是和離有利于人口增長,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個時代,因為戰(zhàn)爭損失的人口不少,特別是西部地方,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人口少的原因,而無法發(fā)展。
主審官沒有說話,他把這些卷宗全部拿了過來,又有小太監(jiān)抱了一些區(qū)分給其他人。
一時之間,大殿之上,只有翻卷宗的聲音。
下方,周恭見情況對自己不利,正要開口,卻感覺自己的手被一寒。
原來恭王妃不知什么時候靠近了他,手指甲正按在他的手背上。
“和離成功不成功我都盡力了。”恭王妃淡笑道,“我早就知道,王爺你不想放過我。沒關系,就算今天失敗了,我明天還會繼續(xù)。若是一點希望都沒有,我確實不介意讓你再痛苦一點。”
周恭表情陰沉,“你以為就憑著這個,就能威脅得了我”
“你知道你的庫房里還有多少銀子嗎”恭王妃低聲笑道,“怕是一百兩都不夠,成天也就只能是靠著內務府過活。但是我不一樣,當初我?guī)淼募迠y,到現(xiàn)在都還好好的封存著。你說有了金錢的趨勢,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是愿意聽你的話還是聽我的”
周恭眼神一變,眼底又多了三分冷意。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你不過是一個只能成天躺在床上的人,真要斗起來的話,你以為你能斗得過我”
此時此刻恭王妃眼神十分的可怕,雖然她的眼睛是在笑著的,但卻十分滲人。
她也想清楚了,既然走到了這步,不全力一搏,誰知道下次機會又在哪呢。
“究竟想要怎么樣你自己看著辦吧。”恭王妃說著,又重新遠離了他。
周恭還在驚魂未定,而上面主審官他們卻已經(jīng)把卷宗大概的看了一遍。
主審官此時有些矛盾,和離其實并不成法,律法里也就只寫了幾句。很顯然眼下這種情況,律法中并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想要判定也非常的難。
“葉大人你說的話有一定道理。”主審官道,“不過按照大周律法,需要放妻書才能和離,這點不容更改。”
他要守衛(wèi)的是律法的威嚴。
“但是律法上面所寫的情況并不符合當下,”葉芷清據(jù)理力爭,“律法也不見得是面面俱到的,如果一切按照律法來的話,那豈不是會造成很多錯案。”
“那這么說,葉大人你是在質疑大周律了”主審官陰冷的眼睛盯著葉芷清道。
葉芷清大概明白,在這么一位老人的心中,律法是至高無上的存在。自己剛剛那一句話十有是激怒了他。
但是,就算是21世紀,無論中外,都沒有完全健全的法律,更別說在這個時代。
“我不是在質疑,而且在提出疑惑。”葉芷清道,“大人,您在新部也已經(jīng)待了這么多年了,難道所有的案子都能夠找到匹配的法律嗎可據(jù)我所知,在你沒有上任之前有不少案子,都是刑部的大人們通過人理判斷的。眼下這個案子也非常特殊,大人您難道寧愿造成更大的悲劇,也都不愿意去完善律法嗎”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歪著脖子的恭王突然開口。
“我同意和離”
葉芷清當即掃了他一眼。
“我愿意寫放妻書。”周恭看著葉芷清,眼神帶了些許的勝利,“我同意和崔氏和離。”
他這么一松口,就這件案子而言,那很多事情也就變得沒那么重要了。
“既然你同意和離,那這件案子就這么定了。”主審官當即開口,快刀斬亂麻,把這件事情給定了性。
葉芷清笑了笑,沒有發(fā)言。
主審官這樣,分明是不想她再繼續(xù)多說。
不過今天她說的也確實有些多,也是不能再繼續(xù)開口了。太過激進,捅的簍子會很大,有很多事,還是得慢慢來。
周禮一松口,其他人就算再有想法,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兩宮太后帶著圣人怒氣沖沖的離開,接著楊道應和風清也走了,臨走時,楊道應深深地看了一眼葉芷清。
一刻鐘后,葉芷清先行離開,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一出來,看到周恭在前面等著。看樣子是特意在這里等她。
“恭喜你啊,”周恭歪著脖子道,“沒有想到幾年不見,你竟然能夠死里逃生,還變成了王妃。我早就應該想到的,當初我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應該是你在搗鬼吧。”
葉芷清神色不變,“微臣并不知道王爺你在說什么。不過這里不是我們久待的地方,王爺還是盡快離開比較好。”
“本王在這里難道還要經(jīng)過別人的同意”周恭暴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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