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以后。
任明卿一個人去了馬爾代夫。兩年前的今天,他和莊墨完成了英雄榮耀項目,來在這里度蜜月,他是有儀式感的人,一個人也來走走。
年后,莊墨判了刑。沒有兩三個月那么輕松,至今沒出來。好在他判刑的當天,中央宣布季曉東嚴重觸犯黨內(nèi)紀律,有貪污、洗錢、公款私用、性侵等多項罪名,開除黨籍,移交執(zhí)法機關擇日開庭。
說來也巧,莊墨轉(zhuǎn)移監(jiān)獄時,還遇到了進來蹲看守所的許唯。
許唯道:“我會回來找你的。”
莊墨說:“二十年后吧。”
許唯的經(jīng)濟罪數(shù)額巨大,想要搞死他的人可不止莊墨一家。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小暮前些日子去一家金融機構(gòu)應聘,成了那里的hr,有了新戀情,她不是季曉東性侵案中唯一一個重歸生活正軌的姑娘。被命名為“橙色基金”的公益項目運轉(zhuǎn)良好,其他關注女性問題的社會團體也引起了廣泛關注,組織化的公益團隊不但幫助了越來越多的姑娘站出來說“no”,還幫助建立了新時代的公序良俗,讓男性日益意識到尊重女性的重要。聽玄原說相關法條正在重新修訂中,性犯罪分子公示平臺將組建,性侵、性騷擾的懲罰力度將予以加重,禁止職場就業(yè)歧視將有更細的規(guī)則推出,希望有一天小暮這樣的悲劇能不再發(fā)生。
在這歡欣鼓舞的一個又一個好消息中,任明卿按時吃藥,認真工作,生活像往常一樣繼續(xù)。不過莊墨不在,免不了要他受累,雖說朋友們也一直在他身邊支持他,可他總不能什么應酬都不去,什么項目都撒手不管。人都是逼出來的,這半年任明卿也歷練出來了。只是能力可以歷練,高興不高興,卻是沒辦法歷練的,每當散會,看著伙伴說說笑笑一個個離去,刻骨的孤寂都會讓他悵惘。他頻頻給莊墨打電話,一打數(shù)個小時。
精神狀態(tài)不佳,事務繁重,任明卿的創(chuàng)作進度、工作進度都很慢,忙了大半年,日前剛結(jié)束了手上的活,出來度假。
他見不了莊墨,就來海角天涯想他。
在沙灘上躺了一會兒,突然被告知有他的快遞,服務生直接送到了他手中。好大一個箱子,箱子上印著一個熟悉的品牌,畫著一副vr眼鏡的圖示。他拆了箱,拿起那副沉甸甸的眼鏡,瞧了瞧。徐靜之在手機上敲他,說是他們的vr眼鏡出廠了,搭載了十洲三海全息網(wǎng)游,請他這個首席世界架構(gòu)師做第一批測評師。
“我們什么時候做vr眼鏡了”任明卿沒有聽說過。他帶團隊做十洲三海網(wǎng)游設定的時候,只知道這是個端游,不曉得會搭載在vr系統(tǒng)上。
徐靜之嘿嘿一笑:“兩年前就在做了!”
任明卿按照說明書戴上了眼鏡,穿戴好感應器,打開開關,視野中出現(xiàn)了極有縱深的主機頁面,裝載著一個十洲三海標記的游戲。
任明卿伸手點擊,游戲載入。任明卿發(fā)現(xiàn)這幅眼鏡好像不是第一次使用了,至少有個存檔。
綠色的代碼流酷炫地在他周身流動。他很少玩游戲,對此并不精通,也無甚所謂,但當加載滿條時,整個世界開始由近及遠、自上而下地誕生,他看到虛空之中誕生的天空、陽光、大海,驚叫著倒退一步發(fā)現(xiàn)腳下是沙灘、棕櫚樹、貝殼時,他還是激動得差點哭出來了。
這個地方他認識。遠處那具巨大的鯨魚枯骨,是十洲三海鯨落灣的地標!
“歡迎進入十洲三海。”機械女生在他耳邊輕訴。
他在撲面而來的咸濕海風中,抬起了自己的雙手。他的雙手數(shù)字化了,看起來接近于真實,但并不是真實。他迎著陽光抬起了手,在指縫中瞇眼看那幾可亂真的炙熱光芒。人類的智慧竟至于此,可以像眾神一般創(chuàng)世。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任明卿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年輕的匠人。他穿著樸素,背著形狀詭異的箱子,箱子中散發(fā)著盈盈的藍光,負重前行。任明卿想起來這是他筆下的首陽,那個在正文開篇之前就過世了的一代宗師。
他竟長著徐安之的臉。
任明卿望見那張熟悉的臉,難以抑制心中的酸楚,眼淚瞬間就流下來了。
“孩子,你為什么要哭”徐安之樣貌的首陽走到他面前,溫柔地問。
因為我失去你已經(jīng)很久了。任明卿在心底里這樣說。
徐安之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爽朗一笑:“那是你以為。”
任明卿有滿肚子疑問:“你是誰為什么這么說”
徐安之巡視一遭。他身后是美麗的沙灘、無邊的草原、連綿的群山與天盡頭的雪峰,大江湖海,天生萬物。
“我是這個世界的創(chuàng)造者。”徐安之回答。
“這不可能。”任明卿搖著頭,人死不能復生。
“故事里一切皆有可能。”
任明卿記得這句話,很多年前他在那個灑滿陽光的辦公室里、第一次拿起筆書寫自己的故事時,安老師就給了他這樣的評語――故事里一切皆有可能。
任明卿激動地摘掉了手上的傳感器,觸摸徐安之。他的眼睛看得到他,他的手卻從他的身體里穿過了。
“我是這個世界的運維系統(tǒng),是我的計算產(chǎn)生了你所見的一切。”徐安之的態(tài)度依舊那么平和安詳,他的聲音也完全聽不出電子合成的跡象,“我的名字叫’四海縱橫’。”
“你是一個系統(tǒng)……”任明卿隱隱有些惆悵,他在跟一個npc說話。
他空歡喜一場,對眼前的“四海縱橫”產(chǎn)生了抵觸感,默默走到了一邊。
四海縱橫跟著他:“你要走到哪里去”
任明卿嘆息。
“你走了那么遠的路來見我,不多跟我待一會兒嗎”
任明卿停下了腳步,啞然地回頭望著他。四海噙著他標志性的笑容,在背后默默等著他,似乎已經(jīng)等了很久很久了。
“你是……你知道……”任明卿再次潸然淚下。他搞不清楚眼前的究竟是不是他的老師,以至于言語都支離破碎了。
“是。”四海縱橫似乎總能猜出他在想什么。
四海縱橫再一次走到他面前,兩人面對面站在海灘上。四海縱橫從箱子里抽出一把散發(fā)著藍色光芒的長劍,遞給他:“拿著。”
任明卿小心地用左手接過了劍,傳感器給了他實感,他的指尖感觸到了長劍的沉重。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