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烈火哥始終沒有等到柳菲菲。
柳菲菲跟白殤殤性格完全不一樣。
白殤殤這次拿到了2000萬版權(quán),第一時間打電話請她吃飯,繪聲繪色地講述了自己目前多姿多彩的人生,柳菲菲替閨蜜高興――至少下半輩子暫時不用愁了,省點花一個人也能養(yǎng)老――但她完全沒有羨慕嫉妒恨的情緒。
她為人踏實穩(wěn)重,不是那種會因為別人的成功打亂自己人生企劃的人。所以白殤殤說什么找人捧啊、當專職作家啊,她都是大風(fēng)過耳,聽了就丟。
但是她委實打開了自己塵封已久的word文檔,瀏覽起青蔥歲月里寫下的一字一句。
得知四海的死訊后,她很有一陣精神恍惚,花了好長一段工夫才緩和下情緒,告訴自己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她已經(jīng)無意再去推敲細節(jié)、追問真相。人生如無盡頭的直線,走過了那個交叉點,只會越來越遠,更何況四海的人生早已結(jié)束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她現(xiàn)在找到了需要守候終生的人,那些不曾挑明過的、若有若無的情愫,就讓它停留在過去。
只是,當初那個未完成的故事,她不知道如何處理。
正當這時,手機里傳來熟悉的敲門聲。
柳菲菲懵了。
她天生喜靜,不喜歡丁零當啷的消息提示,這么多年來,她只為一個人,那一個人,設(shè)置過提示音。小聲的篤篤聲,像是一種溫柔儒雅的宣告――我回來了。
柳菲菲強忍著眼淚,從穿舊了的西裝裙口袋里摸出了手機。
那個灰了五年的頭像,在這一瞬間,鮮活得像那些忘不掉的時光。
白殤殤不是說他已經(jīng)……
可是對話框最上頭確實顯示“在線”。
柳菲菲思維一片混亂,不斷地輸入字句,又匆忙刪掉。你是誰你去哪里啦你那天為什么沒來甚至你是不是過世了……她有太多想問的,又發(fā)覺自己沒有立場。
最后,她戳了戳四海。
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根手指,把對話框戳得搖搖晃晃。
對面立刻回復(fù)了。
四海:晚上好。
四海: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忙
柳菲菲哭了。她特別高興,又特別難過。他還是跟從前一樣,彬彬有禮,善良熱情,然而他又怎么還能跟從前一樣呢他都五年沒有上線了,離開時也沒有給自己一個交代。
四海戳了戳她,顯然也在等她的回答。
柳菲菲回過神來。他依舊堅持他們是老師和學(xué)生的關(guān)系,或者這個人根本不是四海。她對這個人有所疑問,但她依舊把自己寫了大半的文檔傳了過去,請他過目。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許是在海上漂流過久的人在一根浮木上尋找慰藉。
第二天,柳菲菲在上班時收到了四海的回復(fù):寫得真不錯!
柳菲菲仿佛在做夢。
柳:跟你沒得比。
四海:別這樣說,你有你自己的風(fēng)格。我給你批注了,都是些小問題。你按照你的大綱往下寫,一定是部非常驚艷的小說。看得出你的功底很扎實,這篇文章也花了很多心血。
柳:我現(xiàn)在很難抉擇。
四海:怎么了
柳: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新繪網(wǎng)收十洲三海的文章,版權(quán)獎勵很高。只是我年紀大了,馬上就要結(jié)婚,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從零開始當作者。有時候有沖動想去試試,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理應(yīng)放棄。
柳菲菲打這一行字的時候,手都在抖。她輕描淡寫地把那句“馬上就要結(jié)婚”夾在中間,不知道他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
四海過了很久才回答,這次他發(fā)來長長一段話。
四海:不管你去不去參加征文,你都應(yīng)該把這個故事寫完。這是你自己的故事,不論你處于人生的哪個節(jié)點,過著怎樣的生活,你都不應(yīng)該放棄做夢的權(quán)力。寫作首先是一種私密的體驗,然后才是職業(yè)。你能默默地寫四十多萬字,我相信你一定很喜歡寫作,也喜歡這個故事。你寫它寫了多久呢三個月,五個月,一年,兩年,或是更久如果他是一個人,他陪伴你度過了那么久的時光,你也一定對他有很深厚的感情。不要放棄他,喜歡的事一輩子都不要放棄。如果很忙,完全可以慢慢寫,就當一種興趣愛好,你寫作過程中隨時可以與我交流,我陪你一起。
柳菲菲淚流滿面。這段話和這個人一樣讓她感動。她一個人默默寫了六年,在這一刻感覺不那么委屈孤單。
四海:至于寫作商業(yè)化的事,確實是個很復(fù)雜的問題,你只能自己選擇。我不敢說你一定能得獎,也不敢打包票你一定會因此走上職業(yè)作家的道路,但大家都喜歡好故事。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寫了這么多,與其孤芳自賞,不如發(fā)布出去,不是嗎以我的經(jīng)驗,總有人會喜歡你的故事,也總有人會因此喜歡你,愿意跟你一路同行。
柳:謝謝。
柳菲菲打開了白殤殤傳過來的網(wǎng)站,注冊了個新號,申請開通作家,id“安度陳年”。
坐在她對面的傅雙機起身倒水。柳菲菲趕緊將作家專欄關(guān)掉,但是她聽到腳步聲在她背后停住了。她轉(zhuǎn)過身,看到傅雙機出神地盯著她的屏幕,那是季度冠軍300萬版權(quán)獎勵的懸賞頁面。
意識到自己的眼神停留得過久,傅雙機沖她笑笑:“300萬啊,現(xiàn)在的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真有錢。”
“是啊。”柳菲菲應(yīng)和道。
傅雙機端著水杯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狹小的辦公室,兩個人穿著一模一樣的公務(wù)員制服,隔著屏幕相對而坐,誰也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