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歇的容貌雖與林安寧一模一樣,但兩人的氣質(zhì)是全然不同的。
林安寧忘卻了不少幼時遭受的困苦,如今記憶中被寵愛的時間又比受苦的時間長,一身蜜罐子里泡大的嬌憨氣,看著一點都不像是個十七歲的大姑娘。
林歇從小就被逼著懂很多事情,學(xué)很多本事,十歲起便會殺人。大概是因為這樣,她性子里總帶著一股子他人無法理解的無所謂,又信奉盡人事聽天命,好好的一個十七歲姑娘,看著卻比歷經(jīng)世事的老太太還灑脫些。
一對雙生子站在一塊,乍一看是一模一樣,可一旦說笑行坐,便能看出完全的不同來。
“別等了。”長公主告訴林歇:“林無咎那小子把你以前干的那事告訴了安寧,安寧憋不住又告訴了我女兒,兩丫頭那叫一個同仇敵愾,就差沒扎你小人了,怎么可能還來看你。”
“是嗎。”林歇有些遺憾,轉(zhuǎn)身按照記憶走到石桌邊,雙手摸索著找到了石椅坐下:“可惜了,我還想與她說說話呢,我都好久沒和她說過話了。”
“有什么好說的。”長公主也在石桌邊坐下,她的年齡比林歇大了一輪,卻意外地與林歇聊得來,因此兩人關(guān)系一直都很好,埋怨起對方來也很是順口:“這一家子都把你當(dāng)了仇人,回來又有什么意思呢”
林歇:“可我就是林歇啊,不回這里,我還能去哪”
“那都比這好。”長公主嫌棄地摸了摸石桌,發(fā)現(xiàn)上面并無灰塵,就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玉瓶子,放到了桌上。
隨后她又想起林歇看不見,就拿起了玉瓶,和那每日送飯的瘸腿婆子一樣,握起林歇的手,將玉瓶子放到了林歇手中。
見林歇并不贊同她的話,她只能說:“你這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誰,這般無欲無求得過且過,再過幾年你就能遁入空門了吧。”
“那也得我活得過這幾年才行啊。”林歇收下玉瓶,打開上頭的塞子,把瓶口放到鼻下聞了聞:“新藥”
長公主嘆氣:“還是原來的方子,只是原先缺的一味藥材不是拿別的來代替了嗎近幾日又找到了,就叫陳大夫重新做了一瓶。”
林歇想了想:“血芍這都能找到,你也是厲害了。”
說完,長公主安靜了下來,林歇察覺到什么:“這該不會不是你找的吧”
長公主輕咳一聲,半晌才小聲道:“皇兄給的。”
林歇指腹摩挲著玉瓶瓶身,輕聲道:“陛下他……知道了”
長公主:“知道你還活著,也知道你與我還有聯(lián)系,但不知道你在這里。”
“那就好。”林歇松了一口氣,卻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我還活著的”
“反正不是我說的。”長公主為了轉(zhuǎn)移話題,舊事重提道:“其實你何必躲著呢,就算你如今沒什么用處了,看在你為他效忠過且又命不久矣的份上,他總會給你一個善終的安排。你再把當(dāng)年的事情和林淵說清楚,哪需要獨自一人困居在此,這般受罪。”
林歇搖頭:“這世間多得是吃不飽穿不暖的人,我有地方住,飯菜還是別人專門送過來吃的,哪就受罪了且我是真的不愿再浪費自己的時間了,我不想做未央,不想做人人懼怕的閻羅,我想做林歇,我只希望能在最后的日子里,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能是林歇。”
長公主皺眉:“哪怕被人厭棄”
林歇:“未央才是最讓人厭棄的,林歇比她好無數(shù)倍。”
長公主長嘆一口氣:“行吧。”
林歇看長公主還是妥協(xié)了,便笑著道:“就是要麻煩你了,我這個身份不好出門,也去不了書院,前陣子還差點被人給嫁了呢。”
長公主提起這事就氣:“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我反應(yīng)快,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人抬出門了!”
說完,一陣夜風(fēng)呼嘯而過,頭頂鈴聲大作,打斷了長公主的怒火。
長公主無奈地捂住了耳朵:“你這可真是有夠吵的。”
“會嗎”林歇抬頭,那雙看不見的眼睛毫無焦距地“看”著頭頂各式各樣的檐鈴,輕笑道:“我挺喜歡的,這里什么都好,就是太安靜了。”
長公主默了片刻:“那我下回也給你帶一個過來,不過不是檐鈴,是從別國進貢的小玩意兒里找的,陶瓷做的鈴,下頭墜著鈴鐺羽毛一大堆,你可以掛在床頭。”
林歇光是聽著就喜歡,便應(yīng)道:“好。”
婚事雖然告吹,但因為籌備婚禮,整個北寧侯府都知道了府里有一位“大姑娘”。
林修雖然不喜歡林歇,但也記得林歇長著與林安寧一樣的臉,平時忽視也就算了,如今忽視不了,心里難免就有些別扭,因此還是調(diào)了兩個丫鬟過去伺候她,且叫了人來,修葺榕棲閣。
管事領(lǐng)了差事又折回來,問他可要在林子里鋪條路,方便進出。
林修給回了,直言自己不愿林歇出來走動,不方便進出才是最好的。
管事聽出了林修對林歇的厭棄,離開后想了想,便去找了兩個平日里性子就不是特別好的丫鬟,派去了榕棲閣。
那兩個丫鬟一個叫半夏,一個叫連翹。
半夏性子有些直,心里有什么不滿也從來都遮掩不住,她和連翹到了榕棲閣見過林歇后,就拉著連翹回屋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
她一邊收拾還一邊和連翹埋怨:“本以為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侯府大姑娘,誰知這院子竟還比不上我們下人住的。”
連翹的性子不比半夏柔和,只是沒有半夏脾氣急罷了,因此也附和道:“誰叫我們倒霉呢,都是一個府里的姑娘,差距怎么就這么大”
院子里因修葺人來人往塵土飛揚,嘈雜不堪的環(huán)境讓半夏與連翹越收拾越煩,滿心的不甘與暴躁。
因此兩人都默契地拖著,誰都不愿出屋去林歇那去伺候。
到了正午,修葺的工人都去吃午飯去了,連翹問半夏:“你是不是該去給大姑娘拿飯了”
半夏頭也不抬:“憑什么是我我不去,反正我包袱里有吃的,餓不著我。”
連翹撇撇嘴:“我也有吃的,我也不去。”
就在這時,她們聽到有人喊了一嗓子:“大姑娘!”
兩人面面相覷。
半夏:“誰啊這是”
連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就見被她們冷落的大姑娘雖然眼瞎,但卻熟門熟路地從屋子里走到了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