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了。
他像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和身體, 推開九陰的手趴在榻上痙攣一般吐了,他胃里空空, 只吐出來一些剛喝下去的血沫, 卻不斷不斷的干嘔, 手指緊緊的攥著被褥痛苦的幾乎要將指甲攥斷,一字字嘶啞的說:“不要救我, 拿著和離書回你們宋家!”
他好瘦。
九陰垂眼看著他光著的背, 他瘦的肩胛骨嶙峋, 顫抖的樣子真像一只蝴蝶,她才發(fā)現(xiàn)他蒼白的肩胛骨上、后頸上被他抓出了一道一道的血痕,在他沒有血色的皮膚上格外觸目驚心,密密麻麻,深深淺淺, 有些還在滲血。
“應(yīng)激反應(yīng)。”系統(tǒng)低聲說:“反派應(yīng)該在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緒和反應(yīng), 導(dǎo)致他做出一些自殘的行為來刺激自己,比如扎自己,抓傷自己……但他已經(jīng)沒辦法自己克制了,他需要接受治療才可以, 宿主, 您藥下太猛刺激到他了……”
他真的生了很嚴(yán)重很嚴(yán)重的病。
九陰沒有再去觸碰他,往后退了兩步說:“我不碰你,我現(xiàn)在出去。”她挑開床幔退了出去。
光線在床幔的縫隙間一抖,又被床幔蓋的嚴(yán)嚴(yán)實實,裘衣輕失控的嘔吐, 像是要將五臟六腑吐出來,看著她光潔的腳踝消失在外,眼眶發(fā)紅的一錘擊在床框上,他不想這么對她,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反應(yīng)。
他的身體像是不是他的了,他越想平靜下來就越失控,身體痙攣的停不下來,他費力的將自己縮回墻角,將發(fā)顫的額頭抵在了冰涼的墻壁上,閉著眼一下一下的蹭著,蹭的破了皮才覺得好受一些,只有疼痛讓他覺得這身子還是他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體才自己停下來,虛脫感和平日里熟悉的昏睡感一點點將他覆蓋,他知道是到了平時服藥后昏睡的時間了。
他閉著眼睛昏昏沉沉,可又不安心的聽著外面的動靜,她走了嗎被他氣走了吧
門輕輕響了一聲,有人叫了一聲:“夫人。”
“噓。”她忙讓進來人禁聲。
他不知為何聽見她的聲音奇異的松弛下來,昏睡了下去,她沒走,即便他對她那么兇,她也沒有走……
房間里只點了一盞燈燭,光線微弱。
春桃提著籃子進來,瞧見羅漢床上孤零零坐著的九陰眼眶就紅了,她的腕上又流了血,春桃知道她又給爺喝血了。
春桃進去為她換上剛用爐子烘干的寢褲,還是爺?shù)模o夫人修了修,如今稍微合身一些。
“委屈夫人了。”她蹲在床邊為九陰小心翼翼的處理腕子上的傷口,看見那么好幾道口子,眼淚就不爭氣的掉了下來,“夫人是這個世上最好最好的人……”明明是被迫指婚嫁進來沖喜的,爺又……沒有好好疼過夫人,入門口一件新衣也沒有想起給夫人做,可如今爺發(fā)病,夫人卻這樣為爺犧牲。
九陰被她說的渾身膈應(yīng),往軟枕里一歪道:“別別,可別惡心我了,我給他喝我的血救他可不是為了他,我是為了我自己。”她若是能找到比裘衣輕更甜美的反派早就和離改嫁了,這不是沒有嗎那個裘望安是不錯,但到底是抱起來沒有裘衣輕舒服香甜,況且她還沒有跟裘衣輕雙修過一次,怎么能甘心讓他就這么死了
她甚至懷疑她的靈根復(fù)蘇,是不是得和裘衣輕雙修才可以
春桃卻淚盈盈的抬頭望她,心更酸了,“奴婢知道夫人是怕爺心里有負(fù)擔(dān)……奴婢都知道,嗣王府上下這輩子也不會忘記夫人的大恩大德。”夫人還為爺找理由,說是為了她自己,這世上怎么有夫人這么善良的人
九陰一臉厭棄的瞅著淚光盈盈的春桃,沒想到啊沒想到,她九陰累世惡名,被這嗣王府給污了。
她也懶得跟春桃這個圣母小丫頭解釋,點開了她的系統(tǒng)界面,看飼養(yǎng)反派里裘衣輕的狀態(tài)欄。
好在剛才裘衣輕喝了幾口只吐出來一點點,那幾口獲得了50的靈氣。
他的狀態(tài)欄和裘望安的不一樣,他沒有智力這一項,他只有兩個進度條:
【生命】1000\\50
【肢體】1000\\0
昨晚喝完她的血,獲得了50靈氣,她直接就點在裘衣輕的生命上了,所以她一時半會不擔(dān)心裘衣輕會死。
她把這可憐的50靈氣加在了生命上,看著它從50變成100,裘衣輕這具身體得她回血多久才能回來啊。
“宿主像是在練號一樣。”系統(tǒng)道,在同時練著兩個反派的號,一個脆皮生命值不行,一個血厚但腦子不太行。
“夫人今晚真要在這里睡”春桃小聲問她,又看了一眼羅漢床,“這床上連個被褥也沒有,硬邦邦的夫人怕是睡著不舒服,若夫人要留下奴婢去抱床松軟的被褥來。”
“不用。”九陰動了動她包扎好的腕子,“我去相公床上睡。”
“啊”春桃一愣,忙看了一眼床幔,壓低了聲音道:“夫人……要和爺同床睡可是爺還病著,您……”只怕爺又發(fā)病,傷害自己又傷害夫人。
九陰小聲說:“我等他昏睡過去,再摸上他的床,早上早點起來就行了,他不會知道的。”
“這、這行嗎”春桃擔(dān)心起來。
九陰卻揮手讓她下去休息,有什么不行的他昏睡過去又沒有知覺,又不省人事,如同砧板上的魚,她睡一睡怎么了。
他又不會知道。
她等春桃出去,又坐了一會兒才躡手躡腳的走到了床幔邊,試探性的低叫了一聲:“裘衣輕”
里面沒有半點動靜。
她挑開一點床幔看進去,看見昏暗的床上被子里縮著一個人,只有嶙峋的脊背露在被子外,真瘦像龍的尾巴。
“裘狗”她又叫一聲,見他沒動,走到了床邊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他骨節(jié)分明的脊背。
沒動也沒抖,看來是真昏睡了過去沒知覺了。
她這才放心大膽的鉆進了他的被窩,隔著一層寢衣在背后抱住了他,涼冰冰的身子貼在身上,舒服的令她打了個顫,她喝了酒就格外的熱,憋了好半天了,這會兒總算等到他昏睡過去了,她將熱熱的臉在他背上蹭了蹭,感嘆道:“還是挨著你最舒服。”
她又換右邊臉蹭了蹭,香噴噴、涼冰冰,舒服舒服。
“宿主……反派他還病著,您這樣不太好吧”系統(tǒng)覺得宿主有點趁人之危,“您確定反派真沒知覺沒意識了要是他能感覺到第二天醒過來不得自殺”
“康老兒說了,他昏睡狀態(tài)像蛇冬眠是沒有知覺的。”又不是第一次趁他昏睡抱著他睡了,也沒見他感覺到什么,九陰半點不擔(dān)心,之前也驗證過了,他昏睡時連那個也不行,顯然是處于沒有知覺的狀態(tài)。
“我用血喂養(yǎng)他圖什么”九陰||道:“若是不能抱著睡來滋養(yǎng),我費那勁兒。”
話是這么說……
她連放了幾天血虛的很,必須得挨著裘衣輕補一補,不然她可太虧了。
這么熱的大夏天,他還蓋著厚厚的被子和狐絨毯子,卻沒有暖出半點溫度。
他將自己悶在一層層被子下,蜷著身子,額頭抵在墻壁上,若不是鼻翼間還有呼吸,九陰差點以為他將自己悶死了。
“你是不是河蚌成精的這么愛把自己悶起來。”九陰在被子里去托他的臉想將他腦袋托出被子,卻摸到他額頭上濕濕潮潮的液體,她頓了一下,忙將手抽了出來,只見指尖上是殷紅色的血。
她忙掀開了被子,那松軟的黑色被褥中蒼白的他陷在其中,她傾身起來將他的臉轉(zhuǎn)過來,血珠子順著他的額頭滑落掉入他的黑發(fā)里,他的額頭被蹭的血肉模糊,而那墻壁上也是血跡。
是剛蹭破的,就在剛剛她強行逼他喝血,碰了他以后。
她看著那傷口,忽然氣的低頭在他光溜溜的肩膀上咬了一口,用了力,咬出了一圈牙印有血泛在她的唇齒間,她才松了口,捏著他的臉道:“你不讓我碰,我偏要碰,里里外外全碰個遍,明日我就叫人把這床挪開一丈,我看你還能怎么樣。”
他陷在層層被褥里宛如被強行撬開了殼子的蚌,軟軟的任人欺負(fù),肩膀上的一圈牙印冒出了血珠子。
九陰||唇齒里泛著他血的味道,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不錯,九陰看著他看著他,泄氣一般的摸了摸他的臉,他怎么連血也這么對她胃口,簡直……是她的唐僧肉。
她低下頭輕輕舔掉了他肩膀上的血珠子,只覺得裘衣輕就是死了,她也要吃的干干凈凈。
屋子里安安靜靜的,只有窗外還在下的夜雨。
九陰下床拎了春桃丟下的藥箱過來,坐在他的身邊小心翼翼為他清理著額頭的傷口,涂了藥,又將他輕輕轉(zhuǎn)過身去替他將后頸、肩胛骨上的抓傷擦了藥。
他對自己可真下得去狠手。
她輕輕吹了吹他剛涂過藥的傷口,又跳下床翻翻找找的找出了一把銀質(zhì)小剪刀又回來,坐在他的身邊牽過他的手,躲開他指頭上的傷口,要多溫柔有多溫柔的替他修剪著他的指甲。
“沒弄疼你吧”她邊剪邊小聲嘟囔,“我活這么久可沒這么伺候過一個男人,連我?guī)煾敢矝]有,雖然我氣急咬了你,但那只是我看你傷害自己給你氣的,不是欺負(fù)你。你是我用血救回來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身體發(fā)膚受之于我,不要隨隨便便亂糟蹋,不然我還咬你。”
她認(rèn)認(rèn)真真的將他的指甲修的又短又平滑,自言自語的笑了一下,“我剪的可真丑,有沒有人替你剪過指甲我猜你母親定是為你剪過,她剪的肯定比我好。”
她將剪刀和藥箱收回原位,又重新將裘衣輕放會原來的姿勢,在背后摟住了他的腰,貼著他的背嘆息一般的道:“我也不是逼你非活著不行,但你才娶了我,你還沒有跟我圓房雙修,現(xiàn)在不能死。”
她挨著裘衣輕,夜里靜的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她輕輕親了親他涂了藥的抓傷,滿嘴的苦澀,與他說:“裘衣輕,我不與你和離了,你以后不要再說讓我回宋家,我要留下來夜夜挨著你。”
挨著他可真舒坦,他的氣息源源不斷的滋養(yǎng)著她,沒一會兒她就睡熟了。
她不知道緊緊摟著的人,悄無聲息的在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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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到半夜停了,夏夜里濕透了的院子傳出蟲鳴聲,廊檐下的滴水輕輕的敲在紅欄上,像是怕驚了誰的夢。
裘衣輕發(fā)病以來第一次沒有夢到春蟬,夢到血淋淋的人,他夢到了母親,母親濕著頭發(fā)坐在榻邊為他剪指甲,后來那個人又變成了宋燕呢,她蜷著一條腿,將小小的臉放在膝上上,握著他的手指耐心的替他剪指甲,她半濕不干的黑發(fā)散在他的肩膀旁、臉頰旁。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話,聲音纏綿溫柔。
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與他說過話了,從母親去世后,他再也沒有聽到過這樣溫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