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光線明亮, 七八個油膩膩的碗盤已經(jīng)刷洗干凈, 連洗碗盆都擦得閃閃發(fā)亮。
“累嗎”阿汀問。
“困了。”
陸珣懶洋洋應(yīng)著, 薄削唇角還帶點艷色,特別像沉溺美色縱欲過度的大昏君。連困這個字都咬得很昏, 纏纏綿綿。
阿汀伸手碰碰自己的嘴唇,麻的。
就是不知道紅不紅。
天真的小姑娘揉動下唇,妄想靠這個辦法模糊掉親咬的痕跡。又問“你在這睡個午覺嗎”
“不了,要回趟辦公室。”
想起今天是周日,他反問“你去么”
阿汀搖頭“要期末考了, 我還沒復(fù)習(xí)。”
“去我那也能復(fù)習(xí)。”
“順便睡個午覺”
這不是正中下懷么。
陸老板裝模作樣的猶豫, 片刻后倨傲點個頭“睡完再復(fù)習(xí),也行。”
睡到天昏地暗再爬起來復(fù)習(xí)
真的有余力爬起來嗎
阿汀果斷“我還是去圖書館學(xué)習(xí)。”
陸珣還想開口來著,沒想到她迅速擺出教導(dǎo)主任般正兒八經(jīng)的正臉,嚴(yán)肅道“你好好做你的事, 我好好做我的, 事情沒做好不能總粘著,知道嗎”
瞧瞧這公私分明的小樣。
反正遲早要下肚, 放你得意會兒好了。
陸昏君如是善良想著,嘖了聲。
阿汀抱著藍(lán)兔子跳下來, 水龍頭嘩嘩淌著水。陸珣一雙手?jǐn)R在下頭洗了又洗。直到指肚皺巴巴浮起來,慢悠悠擰上開關(guān)。走出廚房的時候, 他有感而發(fā)似的忽來一句“還好我沒爸媽。”
低眸擦拭著根根長的手指, 說不清是淡然多點, 還是自嘲更多。總之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省了有人再來折騰你。”
話題跳躍比較大, 阿汀迷糊的唔一聲,過陣子才驟然明白過來這話里的意思。
“什么啊”
她聲音低下去“哪有人說這種話的。”
陸珣翹了翹唇角“不好么以后都是你說了算,上面不用壓著別人。”
不好。
有人去世,有人名存實亡。無論如何,沒有父母從來不是什么驕傲慶祝的事。
陸珣沒有盼望過這個,天底下所有小孩都沒有。他們迫不得已遭遇這種事情,早早失去庇護(hù),為此受過無數(shù)的苦頭艱難求生。
她多么清楚個中真相,又怎么可能僅僅因為沒有婆婆,就自顧自的歡天喜地起來呢
那會變成多么糟糕的人。
即便知道陸珣對父母存在不上心,這種話頂多心血來潮。阿汀抿唇,還是不高興地要去打他“都說了別說這種話,你還說。”
“就打人了”
陸珣眼都不眨地?fù)踝⊥蝗灰u擊,反手將她的手扣住。臉上仍然擺著事不關(guān)己刀槍不入的冷然,玩味道“這么兇”
“就打你,就兇你。”
這人數(shù)這點最不好,總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小姑娘越想越郁悶,憋氣顧成包子臉,說兇就兇撲上來雙手并用地打他。
他則是攤開兩只手,總是準(zhǔn)準(zhǔn)地接住拍打拳頭。不緊不慢地攥住摸兩把,再放水讓她抽走。逗小孩玩似的,兩人在走廊里幼稚打起回合戰(zhàn)。
露個衣角在外頭,林雪春瞥見便喊“干什么呢你倆老半天走不出來,腳黏在地上是不”
嗓門洪亮,含有不耐煩成分。
某上位成功但留有陰影的女婿反射性投降。攤開雙手投降,站直身體任打任捶超無害。
湊巧宋敬冬回頭看兩眼,旋即作出瞠目結(jié)舌的表情,“哇,我沒想到原來阿汀你在我們面前這么老實,背過去還帶欺負(fù)陸珣的”
眼看著那兩人玩鬧的打斗陷入靜止,宋敬冬戲多猶不滿足,唯恐天下不亂的喊“爸媽你們趕緊看,我們家阿汀長本事了,大白天搞家暴”
全場靜止剎那,貓睜開眼。
阿汀疑惑地看過來你在說什么
而陸珣面無表情不置可否,還真有點到處挨揍無處訴苦的無辜樣兒。
林雪春
這倆小毛孩子私下相處是這樣的
難道陸珣是在外冷臉在家慫的那種男人
原來如此。
不愧是我女兒,扮豬吃老虎盡得真?zhèn)?
倍感欣慰驕傲之際,聽到身旁兒子嘰里呱啦地訴苦“其實阿汀私底下經(jīng)常打我,就打陸珣那樣,我太慘了。媽你看到了嗎嘿你聽得到我說話媽,如果聽到你就拍拍手”
“煩死了。”
打就打唄,經(jīng)得住打才是真男人。
女婿動手?jǐn)嘧咏^孫,女兒打人天經(jīng)地義
林雪春毅然決然扭過頭,堅持終身偏愛女兒的核心思想不動搖,冷血無情道“沒看到。”
“不對啊你肯定”
宋敬冬話說到一半,腦袋被親媽硬生生扳回來。
眼珠往旁邊挪,不期然撞上親媽陰森森的表情“你沒看到,你們都沒看到,不想挨打就給我閉嘴。”
好的閉嘴。
皮夠了的小宋頓時乖巧如雞。
反是老宋從沙發(fā)上起來,喊了聲陸珣。而后伸手指了指通往庭院的后門,自己往那邊走。
果然,老丈人的談話只會遲到,從不缺席。
“我去下。”
阿汀點頭,陸珣卻還在原地不動。
還不去
手掌擺到眼皮底下,她不明所以的抬起頭。
他低下頭,似笑非笑地問“家暴夠沒有不夠就再來兩下,你高興了我再去。”
這是什么詭異的臺詞。
阿汀“你快去啦。”
滾燙的氣息落在耳邊,陸珣忽然湊過來低低說“下次打重點,不然跟偷摸似的。”
阿汀你在說什么我好像聽不懂。
“當(dāng)然也用不著偷摸。”
他又說“你可以光明正大摸,我都行。”
阿汀
大廳,大白天,有家長,還有貓。多么寧靜美好溫柔的午后時光,為什么陸先生的腦袋里老裝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作為女朋友的阿汀無奈且羞恥,連連推他,“你快走。”
“下次接著”
“才沒有下次。”
阿汀小聲叨叨著不敢讓家人聽到,冷不防側(cè)臉被他悄悄親了下,一陣輕微笑聲掠過發(fā)梢。
陸珣往后院走去,宋于秋筆直站在中間。
那邊有塊不大的池子,前段時間養(yǎng)上魚。悠悠醒來的貓從陸珣腳邊飛躥過去,低頭望著水里來回打轉(zhuǎn)的小魚苗,很快壓低身體,試探性用貓爪沾沾水,再收回來舔舔。
一副本大爺先試個水溫的跋扈模樣。
陸珣走過去并肩。
宋于秋說“我就這么個女兒。”
陸珣嗯,宋家的確沒有別的女兒。
貓開始用胡子觸碰水面,沉默在兩個男人之間蔓延。宋于秋仿佛在沉思或者在醞釀,老半天之后再次開口,轉(zhuǎn)開話鋒問“你生意怎么樣。”
“還好。”
陸珣想了想,估計他問的并不是賺錢不賺錢。便作為補(bǔ)充地回答“上面開放政策已經(jīng)開始了,明年我的生意就能全部抬上明面,沒什么風(fēng)險。”
輪到宋于秋嗯。
他這人太悶,吱聲之前必須腦子里過他個百八十遍避免出錯。數(shù)十秒的靜默后又是全新的問題
“你在陸家怎么樣”
這問題林雪春起初擔(dān)心過,后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完全拋到腦子后頭。算是陸珣目前最難應(yīng)付的一個問題。
畢竟富貴人家面上風(fēng)光正大,底下骯臟丑陋形成鮮明反差。說少了恐怕誠意不夠,被懷疑刻意隱瞞;說多了又容易惹人厭惡,人家不想讓寶貝女兒趟渾水的話,他這到手的名分直接涼。
陸珣斟酌著,身旁男人緩緩道“我找人打聽過一段日子了。陸家那個”
似乎在考慮如何稱呼更為妥當(dāng),宋于秋頓了頓才接下去“有人說那個當(dāng)家的年紀(jì)大,位置穩(wěn)不住,必須退下來讓兒女接上。”
“他小孩挺多。”
“除了排三的兒子,剩下沒幾個好打發(fā)的。頭尾兩個最難打發(fā),說不準(zhǔn)能成事。他們都這樣說著”
他側(cè)眼看了看他,語氣平淡但意味深長。
陸珣臉上表情不大,心里實則訝然。
陸家之于北通,那是蟄伏在地底下的一條四角蛟。私底下滲透進(jìn)方方面面,明著看普普通通不起眼,暗著看紛紛咋舌不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