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展開那白紙頭,一看就知道,這是一篇保存完好的戰(zhàn)國帛書,但并不是我爺爺當時盜出來的那一份,這一份雖然年代也比較久遠,但是應該是后幾朝的贗品,也就是說是古董贗品,這是個身份很尷尬的東西。于是我一笑:“這應該是漢代的贗品,怎么說呢,你說它是假的,也不是假的,說它是真的,也不是真的,鬼知道這是照本摹的還是胡編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說好了。”
“那這是不是你爺爺盜出來的那一份?”
“實話和你說,我爺爺盜出來的那份他自己都沒來得及看上一眼就被那美國佬騙過去了,你這問題我實在回答不了你。”我心想,忽悠你還不容易,表情上還裝出特誠懇的樣子。那金牙老頭還真信了,嘆了口氣:“那真是不湊巧,那看樣子不去找那個美國人,恐怕還真沒指望了。”
“怎么,你們怎么就這么在意這一卷?”我問道,這太奇怪了,這古籍的收藏都是看緣分的,想把一套20卷戰(zhàn)國時期的古籍都找到,那也未免太貪心了。
“小兄弟,不瞞你說,我還真不是倒斗的,你看我這身子骨,哪夠折騰啊,不過我那朋友的確是行家里手,我也不知道他賣的是什么關子,總之,人家有人家的道理。”他呵呵一笑,搖搖頭,“咱也不好多問,對吧,先走一步了。”說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低頭一看,他那張復印紙還在我手里呢,突然,我在那紙上發(fā)現(xiàn)一個圖案,那是個狐貍一樣的人臉,兩只沒有瞳孔的眼睛很有立體感,好像從那紙上凹了出來一樣,看得我吸了口涼氣,這一份帛書我從來沒見過,應該是一份珍品。我琢磨著等老癢出來,就用這復印件做幾塊假的拓片也夠我樂的。忙急急跑到門外張了一眼,只看到那金牙老頭正往回趕。
我心想他肯定是回來拿這張東西,忙跑回去,拿起數(shù)碼相機把它給拍了下來,然后拿起紙頭走出門外。迎面碰上大金牙老頭的鼻子:“你東西忘了。”我說道。
我爺爺是長沙土夫子,也就是一般說的“盜墓賊”。
我爺爺入這行的原因一點也不出奇,用現(xiàn)在的話說那就是世襲的行當。我太公的太公13歲那年,華中一帶鬧旱災,那年代,一鬧旱災就起饑荒,你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吃,那時候長沙邊邊角角里啥都沒有,就是古墓多,于是靠山吃三,靠墓吃墓,全村人一起倒斗,那幾年不知道長沙一帶有多少人餓死,可就他們那村一個都沒死,還一個一個都吃個油光滿面的,那可全是靠著用挖出來的東西跟洋人換糧食吃才能這樣的。
再后來時間長了,盜墓這東西和其他東西一樣,也有個文化的積累,到我爺爺那輩,已經(jīng)有行規(guī)、門派之分,那個時候盜墓的分南、北兩派,南派就是我爺爺那派,擅長洛陽鏟探土,高手只憑一個鼻子就能斷定深淺朝代,現(xiàn)在很多小說里描寫動不動就洛陽鏟,其實北派是不用洛陽鏟的,他們精于對陵墓位置、結(jié)構(gòu)的準確判斷,也就是所謂的“尋龍點穴”。但是北派的人有點古怪,怎么說呢,按我爺爺?shù)恼f法那就是他們不實在,花花腸子太多,盜個墓還搞這么多名堂,進去東西拿了就走唄,還要一扣二扣的,擱現(xiàn)在就叫官僚主義得很。而南派規(guī)矩就不多,且從不忌諱死人,北派人罵南派是土狗,糟蹋文物,倒過的斗沒一個不塌的,連死人都拉出來賣,南派罵北派是偽君子,明明是個賊還弄得自己跟什么似的,后來更是鬧到要火拼的地步,甚至還有“斗尸”一類的事情發(fā)生,到最后兩派終于劃長江而分,北派叫倒斗,南派就叫淘沙或是淘土,洛陽鏟還是分了之后才發(fā)明出來,北派人根本不屑使用。
我爺爺他不認識字,后來進了掃盲班,那時候他只會淘沙,學個字差點把他折騰死,也虧了他有了文化,才能把他的一些經(jīng)歷記錄下來,在長沙鏢子嶺那老三,就是我爺爺,這些事情都他是一個字一個字記錄在他那本老舊的筆記本上,我奶奶是個文化人,大家閨秀,就是被他的這些故事吸引,最后我爺爺就入贅到杭州來,在這里安了家。
那筆記算是我家的家傳寶貝,我爺爺?shù)谋亲釉谀谴蔚氖虑楹缶蛷氐讖U掉了,后來他訓練了一只狗來聞土,人送綽號“狗王”。這是真事情,現(xiàn)在長沙做過土夫子的,老一輩的人都知道這名字。
至于我爺爺后來怎么活下來的,我的二伯伯和太公和太太公最后怎么樣了,我爺爺始終不肯告訴我,在我記憶里面,我也沒有看到過一個獨眼獨臂的二伯,估計真的是兇多吉少,一提到這個事情,我爺爺就哭,就直說:“那不是小孩子能聽的故事。”無論我們怎么問,怎么撒嬌,他也不肯透露半個字。最后隨著我們年齡的增長,也逐漸失去了童年的好奇心。
傍晚,店子打烊,又是無聊的一天過去了,屁東西也沒有收進來,我打發(fā)掉伙計,這個時候,一個短信息發(fā)過來。
“9點雞眼黃沙。”
是家里三叔發(fā)過來的,這是暗話,就是說有新貨到了,緊接著,又是一條:“龍脊背,速來。”
我眼睛一亮,三叔的眼光出奇的高,這龍脊背就是有好東西的意思,連他都覺得是好東西,我真要見識一下。
我關好店門,開著我的破金杯車就直奔我三叔那里,一方面想看看他所謂的好東西是什么,另一方面,也想讓他看看我今天拍到的那份帛書上的圖案到底是什么?到底他是我們這一代人中唯一還和土夫子有接觸的人。
我車剛開到他樓下,就聽他在上面叫:“你小子他娘的,叫你快點,你磨個半天,現(xiàn)在來還有個屁用!”
我靠了一聲:“不是吧,好東西也留給我啊,你也賣得太快了。”
正說著,我看到一個年輕人從他正門里面走了出來,身上背了根長長的東西,用布包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看就知道應該是一把古兵器,這東西的確值錢,要是賣得好,價格能翻十幾倍上去。
我指指那年輕人,我三叔叔點點頭,做了無可奈何的個手勢,我心里一陣悲哀,心想難道我的小攤子今年真的要破產(chǎn)了?
我上了樓,自己搞了杯咖啡,把今天那金牙老頭跑來刺探事情和三叔一說,本以為他會和我同仇敵愾,沒想到他好像變了個人一樣,沉默不語,直接把我數(shù)碼相機里的東西打印了出來,放在燈下一看,我馬上看見我三叔臉色變了。
“怎了?”我問道,“這東西有什么蹊蹺?”
他皺起眉頭,說道:“不會吧,這張好像是張古墓的地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