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寧注視著他,來到了他面前,又看了看他身后這洞開的城門,便突地笑了一聲:“不愧是周大人,能屈能伸,能為皇帝賣命,也能為命賣了皇帝!”
周寅之想過,天下人,無非以利而合。
只要他還有利用的價值,便不會立刻被棄置。
屆時先歸附謝危燕臨,即便吃些苦頭也無妨,只要能保住一條命,過后總有慢慢斡旋籌謀之機(jī)。可千算萬算,怎會算到,這種兩軍交戰(zhàn)的關(guān)鍵時刻,謝危竟是帶著姜雪寧一道來的!
這意味著什么,他實(shí)在太清楚了。
垂在身側(cè)手指因強(qiáng)烈的不甘而緊握,這一瞬間,周寅之的腦海里掠過了太多太多。
然而越是在絕境,越想要垂死掙扎。
他眸底掠過了一抹異色,抬首看著姜雪寧,一副悔恨模樣,道:“忻州之事,是下官害了尤姑娘。只是彼時下官家中妻兒皆在京城,大小一應(yīng)利害皆受朝廷掣肘,實(shí)在別無他選!今日姑娘與少師大人還于京城,下官念及過錯,悔之晚矣,是以開此城門,愿能彌補(bǔ)一二,只望姑娘念在往日情分——”
話到此處,卻陡然轉(zhuǎn)厲!
先前拄在地上的繡春刀徑直出鞘,周寅之面上的悔恨哪里還見得著半分竟是趁著姜雪寧站得離他最近時,以說話懺悔的方式放松她警惕,持刀向她而去,欲要在這絕境之中將她挾持,為自己換來一條生路!
然而刀琴的刀比他更快!
“當(dāng)!”
電光石火間一聲利響,面容冰冷不帶一絲笑意的刀琴,分明離姜雪寧還要遠(yuǎn)一些,可竟偏偏搶在了周寅之刀至她脖頸之前,將他刀刃重重?fù)蹰_!
手腕再轉(zhuǎn),更趁勢劃下。
鋒利的刀尖瞬間在周寅之手臂之上拉出了一條長長的血口!
另一側(cè)劍書則是趁勢以劍鞘擊中他腿部,隨后一腳踢出,力道之狠幾乎準(zhǔn)確地?fù)羲榱怂南ドw骨,使得周寅之整個人立刻站立不穩(wěn),重重?fù)涔蛟诘兀?
刀也脫手飛出!
周寅之幾乎不敢相信,這原本站在兩側(cè)的二人會有這樣快的反應(yīng),仿佛是提前料到他會出手,早就在防備他一般!
刀琴曾目睹他對尤芳吟下毒手,以至于他空有一身卓絕的武藝,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么個活生生的姑娘香消玉殞。
因?yàn)楫?dāng)初他趕到時尤芳吟就已經(jīng)被挾持。
可如今面對著面,憑周寅之這點(diǎn)本事,要在他面前對姜雪寧動手,簡直癡人說夢!
眼看著周寅之那驚怒交加、不敢置信的神情,刀琴只冷冷地道:“早在方才來路上,寧二姑娘已經(jīng)提點(diǎn)過,說你稟性難移,若知自己難逃一死,勢必不會束手就擒,必會鋌而走險(xiǎn)。如今,果然應(yīng)驗(yàn)。”
周寅之萬萬沒有料到。
他回想自己這一生,姜雪寧的確算他一任舊主,可攏共也就辦過那么幾件事,真論交集實(shí)則不多,對方怎會對他之行事,如此了如指掌
而且……
他咬緊牙關(guān),死死瞪著她,聲音似滴血一般從喉嚨里出來:“姑娘答應(yīng)過的!那封信!你明明允諾過,只要我肯為內(nèi)應(yīng),出手相助,便不計(jì)過往,饒我一命,也放過幺娘與她腹中的孩子!”
姜雪寧憐憫地看著他:“所以你竟信了”
這一瞬間,周寅之面色鐵青。
姜雪寧卻只是抬起頭來,看著這道已經(jīng)大開的城門,想世人很是荒謬,慢慢道:“也是,我這樣的人在周大人眼底,當(dāng)是良善好欺,所以一旦壞起來騙人,反倒不易使人相信。”
她想,時辰也不早了,還是不要耽擱后面的大軍入城。
于是便向一旁的劍書伸出手去。
劍書將劍遞向她。
她幾乎從未握過刀劍,那鋒銳的長劍自鞘中抽離,仿佛將人性命的重量都壓在劍鋒之上,沉沉地墜著人的手腕,天光一照,寒光四射!
周寅之要掙扎。
但左右已有兵士上來將他死死摁住。
姜雪寧持著劍,有些吃力。
謝危便走上來,手掌覆蓋在她的手掌之上,幫著她將劍緊握,只朝著周寅之脖頸遞去,輕輕笑了一笑:“我教你。”
那劍鋒瞬間刺破了皮膚。
周寅之一雙眼已經(jīng)赤紅。
死亡臨近時,他只有一腔強(qiáng)烈的不甘,困獸猶斗似的大聲嘶吼:“我便是殺了尤芳吟又怎樣這是皇命!你們舉兵造反,權(quán)謀詭計(jì),甚至刀下亡魂,哪樣又輸給我周寅之!有什么資格殺我!”
姜雪寧從未殺過人。
她幾乎是被謝危的手帶著,將這柄劍遞出。
然而在對方這質(zhì)問乍起的瞬間,一股戾氣卻陡然滋生出來!
她原本有些顫抖的手指,竟然將劍握緊了,用力向他咽喉處一送!
鮮血頓時迸濺,甚至從周寅之口中冒了出來。
他張大了嘴想要說什么,可刺破的氣管只能發(fā)出斯斯的模糊聲響,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只能死死瞪著一雙眼!
姜雪寧猛地拔了劍,眼眶已然發(fā)紅,一字一句冰冷地道:“我曾說過,若是行惡,莫讓我知曉。天下權(quán)謀詭計(jì)者甚眾,可你最不入流!沒有一樣手段上得臺面,連個梟雄都算不上,只配作那螻蟻不如的宵小!沒有人想殺你,是你自尋死路。”
周寅之終于記起,許多年前,她的確是說過這樣一句話的……
可已經(jīng)晚了。
鮮血淌得多了,身后摁住他的人將他放開,他便一下面朝地地倒下,眼底竟涌出淚來,竭力地向著姜雪寧伸出手去,張口要說些什么:“幺、幺……”
姜雪寧聽出他是要問幺娘。
可是她的心里一點(diǎn)憐憫都沒有,異常冷酷,不過居高臨下地看他一眼,沒有搭理,扔了劍,便從他旁邊走過。
對一個人來說,最痛苦的死法,便是直到他咽氣,也不能知曉心系之人的安危!
當(dāng)日尤芳吟遭受了多少,她今日便叫他如數(shù)領(lǐng)受!
2/2
<a "s://ttxs77" target="_blank">s://ttxs77</a> sh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