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姜荺娘便往三房那里過去,卻見沈妍月正慢悠悠地在屋里畫眉。
沈妍月見她來,便揮退左右,問姜荺娘道:“姐姐怎么來了”
姜荺娘道:“我若應了你, 你便能保證治好外祖母嗎”
沈妍月笑說:“你放心吧,我不過是要取代你而已, 和老太太又沒有仇, 我比你更想叫她在我手底下好起來。”
姜荺娘微微頷首, 道:“我答應你。”
她的態(tài)度太過爽快, 神色也太過淡然, 叫沈妍月有些不太確定。
“你可不是在耍我”
姜荺娘卻反問她:“你覺得我若毀了容, 還回得來薛家嗎”
或者換句話說,薛老太太真好了之后, 還能受這份刺激嗎
沈妍月也收斂了笑, 道:“可以,只是我要你當著我的面喝了那藥。”
姜荺娘應了她,沈妍月便將事先備好的藥交到自己貼身丫鬟手里去:“姐姐說這些日子有些頭暈, 這是我給她補身子的藥, 你熬了之后,千萬要看好, 別灑出一滴來了。”
那丫鬟應了便拿藥下去。
姜荺娘便安靜坐等。
沈妍月見她半點也不傷心,反覺得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面,沒滋沒味的。
“姐姐有沒有想過,當初姐姐不那么出色, 我也就不至于被人罵作一條狗了”
姜荺娘掃了她一眼,并不屑與她議論往事。
當初沈妍月被人欺負的時候,活得哪里比一條狗好過了。
那時她母親都還是個妾,她的身份卑微無比,后來好不容易做出偽善的樣子博得姜荺娘同情,又處處模仿著姜荺娘。
如今見姜荺娘從云端墜落,便更是生出了取代之意。
她來替姜荺娘享受薛府的寵愛,享受老太太的喜歡,叫姜荺娘好好感受一下真正賤到泥土里的滋味才行。
沈妍月似看透了姜荺娘心中的不屑,只低聲道:“姐姐以為人人生來都是天生高貴的嗎”
“我那時攀著姐姐,可卻也陪襯得姐姐愈發(fā)得好了,不是嗎”她又說道:“老天眷顧著我,要不是后來我繼母不小心吃了我配制的毒藥,我母親那里有機會被扶正呢”
她說完又看向姜荺娘嗤笑說:“二姐姐則是福氣走到了盡頭,風水輪流轉(zhuǎn)罷了,姐姐以為我這一路走來,哪一步不艱辛”
沈妍月做下的這些事情,都是她極引以自豪的,今日能和姜荺娘顛倒處境,在姜荺娘面前像個勝利者一般說話,叫她那顆心前所未有的滿足。
沈妍月還想再說,偏這時丫鬟將那熬好的湯藥端過來了。
“藥兌了些涼水,也不燙了。”丫鬟極是貼心提醒了這句,便退出了房間。
姜荺娘端起那藥便一飲而盡,叫沈妍月一句話都插不進來。
她喝完之后,便將那空碗給對方看。
“我今日自會向二舅母提出辭行,最遲明日就走。”
沈妍月卻說道:“若是你明日臉上就露出了端倪,可怎么好,若是可以,今日就走罷。”
姜荺娘不應她,只起身離開了她屋里。
沈妍月坐在原地怔愣了許久,卻又想等到姜荺娘處境難堪的時候,那時她要好好去欣賞一般,將對方的慘狀永遠記在心里頭。
姜荺娘離開了她屋后,卻并沒有回去,而是繞了個彎子去了三房莊氏那里。
莊氏正等著她,見她來了,叫綠水細細打量她一眼。
“只能幫你到這里了,待你出府去了,我便不會再插手了。”莊氏說道。
姜荺娘道:“舅母護我至此,已經(jīng)足以令我沒齒難忘,我唯愿外祖母早日安康。”
莊氏微微頷首,讓她去了。
待姜荺娘走后,綠水道:“這可真是個識大體的姑娘,她竟沒當場和少奶奶撕破臉皮,反而知道將計就計了。”
莊氏道:“這性子瞧著是好,其實也不好,只是她也沒白費老太太一場疼愛,倒是這沈妍月真是白費了一手的好牌。”
綠水疑惑道:“您這是什么意思”
莊氏冷笑道:“我若是她,明明有機會攬了這天大功勞,往后在薛家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可她卻偏偏要借此來害老太太的外孫女兒。
我先前以為前一樁王姨娘的事情是她年輕沖動,見她今日對付阿芙的手法,原來竟是狗不改的行徑,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姜荺娘離開之后,沈妍月便又叫人去留意她的行蹤。
豈料姜荺娘回去之后就沒有一點動靜了。
一直到下午,她才去見了當下掌家的二夫人程氏。
也不知她與程氏說了什么十萬火急的借口,程氏竟也放她走了。
不到天黑,姜荺娘便離開了薛府。
沈妍月終于如愿以償。
而姜荺娘離開了薛府之后,沈妍月便立馬派了外頭雇傭的仆人跟著姜荺娘,查看她的一舉一動。
那仆人拿著沈妍月給的銀子,每日都會將姜荺娘的情況傳遞進薛府里去。
頭一日那姜荺娘便因為身無銀錢而無家可歸,據(jù)仆人說那姜荺娘竟沒臉沒皮地睡在了土地廟里,一早起來,衣服都臟得不像樣子。
第二日天一亮,她就被看守土地廟的人給呵斥出去了,樣子要多窘迫就有多窘迫。
沈妍月面露嘲色,道:“她竟這樣放得開,也難怪先前府里人說她失貞了她都能面不改色……”
因姜荺娘自出府之日便一直拿著頭巾裹著臉,那仆人也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真的被毀了臉。
到了第四日,她一直在京城徘徊不去,白日里穿得灰撲撲的,又沒洗漱過,幾乎與個乞丐婆子無異。
但到底有人覺得她身材消瘦,該是個漂亮的女子,便大著膽子走她背后扯了她頭巾,卻被她臉上的瘡給嚇跑了。
那仆人轉(zhuǎn)述的時候,面上露出了惡心的神情,沈妍月就愈發(fā)想要親眼看看。
待到第六日,姜荺娘忍不住想要打聽一下薛府老太太的消息,卻被上街來買東西的蘇銀給撞了個正著。
蘇銀驚訝于她這幅狼狽的樣子,正要上前來,卻被姜荺娘一個眼神給止住了。
蘇銀這才留意到姜荺娘身后不遠處正有人盯著這處。
姜荺娘為了避開蘇銀,便往了相反的方向走去,豈料她才走到路中間,路上便突然沖出輛馬車來,險些就碰到了她。
那車夫停下來,見她衣衫襤褸,便問她有事沒事兒。
姜荺娘捂著頭巾搖了搖頭,她急著要走,卻被車上的人驀地給叫住了。
“荺娘,是你嗎”
姜荺娘頓了頓,見車上的人急忙出來,又朝她這里走來。
待他站在她面前仔細看了又看,才敢確定姜荺娘的身份。
“真的是你,你……你怎會這般狼狽”
眼前這人不是旁人,正是當日借著姜荺娘父親逼婚的林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