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 接起電話前, 陳昭腦子里還漂浮著許許多多的疑惑。
譬如洛一珩到底還想要做什么,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跟她說話, 會對她說什么——
諸如此類種種。
可等到接起電話,聽見那頭雖然腔調(diào)奇怪, 卻依舊元?dú)馐阌质祜囊痪湔泻簦骸霸绨? 我們陳大師”, 仿佛還是什么時候都沒發(fā)生過、對她說的一句玩笑話, 這些疑惑, 又一瞬間, 變成滿心的責(zé)怪、不解、又急又氣。
她等的是一句解釋、一句道歉。
不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一頁揭過。
“……”
自然而然, 面色隨著心情一同沉凝。
沉默數(shù)秒過后, 陳昭冷下聲音,回了一句:“直接說吧, 你找我干什么”
這話說得明明一副剛正不阿、正氣凜然。
電話那頭的洛一珩,反倒跟著“噗嗤”一聲, 笑得不遮不掩。
“我知道你生氣,”笑完,才說一句頗不正經(jīng)的, “所以我先向你道歉嘛,對不起,這次的事是我的錯,我讓你接電話,就是因為只有你原諒我, 鐘邵奇才會放過我。看在以前朋友一場,我們之間能不能好好談?wù)劇?
這也太實誠了。
實誠到讓人心里憋著一口氣,差點(diǎn)上不來。
“……說完了”陳昭問,“說完了那我掛了,還有,你當(dāng)我圣母瑪利亞啊說原諒就原諒,說跟你談就真跟你談,再——”
“等等,你別急。”
洛一珩卻掐好時間一樣,精確地、先一步打斷她。
“你難道忘了,我可是venus的大客戶,不說別的,那就看在一起工作了兩年的份上,是不是可以多跟我說幾分鐘”
不說venus還好,一提到,陳昭怒極反笑:“你還敢說venus”
如果不是鐘生就坐在身邊,如果看見她太激動,洛一珩就真的——反正,就這一秒,她簡直想要鉆進(jìn)手機(jī)里把洛一珩掐死,“因為你失蹤,被警方調(diào)查,你的粉絲哭天搶地,我們venus也被波及,停工十天了,就這十天,我們和品牌方損失了三百多萬!”
更可怕的是,大部分的損失都需要她來承擔(dān),拋去品牌分?jǐn)偅€有一個五十來萬的資金缺口。
既然是她自己一手創(chuàng)辦起來的工作室,她也不想靠鐘生來還債,所以說,以后就算懷著孕,可能還得伏案畫圖跟品牌方談合作——
簡直是越想越氣。
陳昭深呼吸,不得不別過臉去看窗外,避開鐘邵奇探尋的眼神,調(diào)整著表情。
耳邊,是洛一珩言笑晏晏:“我的錯我的錯,所以我這不是來跟你談補(bǔ)償方案了”
“嗯”
“第一,你應(yīng)該在宋家的家宴上看過卓瑤吧豐業(yè)公司、卓家的長女,她名下的高定品牌elliana五年前就進(jìn)軍米蘭,在業(yè)內(nèi)聲譽(yù)很高,我讓你們公司的joy代表venus跟她談了一筆交易,如果你答應(yīng),不僅你們公司的資金缺口能夠補(bǔ)上,有卓瑤的幫助,說不定你們還能再拓展一下時尚圈的人脈。”
陳昭:“……”
不得不說,對眼下的她來說,這個、這個交易確實是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誘惑力。
“第二,你不會不知道,那天晚上為了把我引開,你的鐘先生伙同宋笙,一起讓人撬了宋思遠(yuǎn)的墳,我想這個行徑,比我設(shè)計的綁架好像也好不到哪去——當(dāng)然,我不是用這個來比較什么,在那樣的家庭里長大,他們的手段從來也不比我干凈,只是鐘邵奇從來不會把這一面展示給你看。
但是,如果我告訴你,我那天放了宋致寧,不僅僅是因為這件事,也同樣出于對作為我為數(shù)不多朋友之一的你……的愧疚,你會不會覺得,我也不算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起先的玩笑話過后,說到這,倒有些難辨真假的觸動。
陳昭撇撇嘴,沒吭聲,唯獨(dú)手指在靠墊上摩挲兩下,又被鐘邵奇靠過來的右手,輕輕攥在溫暖手心。
輕拍兩下。
陳昭抬眼看他。
耳邊,恰是時,又是話音輕快:“是不是快到目的地了陳昭,那作為小禮物,我最后告訴你一件事,咱們以后應(yīng)該也就不會再見了。”
“什么意思,你……”
“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盯上葉昭昭那條線,最早是在什么時候”他有點(diǎn)回憶般慢騰騰的語氣,“那年我才十七歲,鐘邵奇,啊,我想應(yīng)該是十九歲左右吧,他剛剛回了鐘家,第一次家宴。雖然洛家早就不行了,但我那天,還是在姑母的安排下蹭了他的光,去見識了一下鐘家的排場。”
到處是人,觥籌交錯,而鐘邵奇被圍在中央。
從容不迫的少年數(shù)度舉杯,不慌不忙,末了,又被人攔下,介紹著自己的掌上明珠。
那位含羞帶怯的掌上明珠,正是彼時,同樣尚且年少的葉昭昭。
“我呢,當(dāng)時看見那個大小姐自我介紹,前面明明還好好的,我那個對人做事假惺惺的表哥,也對她和顏悅色,但她一說,”洛一珩捏著嗓子,有樣學(xué)樣,“一說,‘我叫葉昭昭,你叫我昭昭就好’,鐘邵奇一下就變了臉色,也沒顧得上她老爸在邊上挽留,扭頭就走。真不符合他學(xué)到骨子里那些迂腐禮儀,是吧”
“我那時候就在想,哇,我從沒看見過他出過什么紕漏,這還是第一次,所以,我的心理學(xué)老師告訴我,以后如果要對付鐘邵奇,一定要從‘昭昭’入手。可惜,我學(xué)了皮毛,還是沒有學(xué)全。沒學(xué)透,對鐘邵奇這種人吧,一般在乎確實是可以利用,太在乎的,他又太偏執(zhí),結(jié)果呢,沒撈到好處,反而搞得我引火燒身。”
話到興頭。
連陳昭也在想,那是不是就是鐘老爺子讓自己從監(jiān)控里看到的那場宴會,是不是鐘老爺子突然叉掉監(jiān)控就是因為——
突然地,那頭卻傳來一陣掙扎叫喊,悶聲悶氣,也掩不住倉皇掙扎。
“喂”她一愣,猛地扭頭看向鐘邵奇,指指手機(jī),話里問著,“你那邊是什么聲音!”
洛一珩避而不答,只是笑說:“陳昭,我一輩子只跟三個人說過對不起,你是第三個,謝謝你說過我是個好人——雖然我對你做的事實在算不上什么好人,反正,那就祝你幸福咯,小表嫂——”</p>
就在電話被掛斷的前后數(shù)秒間,車在天業(yè)大廈一棟樓下停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