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得盯著他不急不緩動作著、修長剔透如白玉的十指。
幾乎是一瞬間,從脊柱竄伸出來的汗意,讓她無所適從地攥住裙角,坐立不安。
“忘記跟你說了,我十點和鐘少有一場視頻會議。鐘少,我的一個新朋友,據(jù)說仰慕你很久了,給個機會跟你認識一下,不會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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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致寧看著小茶幾上,那杯不過抿了半口,杯壁上尚且殘留些許口紅印的咖啡。
就在不過一分鐘前,有人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倉皇間落荒而逃,實在讓他精心策劃的一場好戲變得虎頭蛇尾,敗壞興致。
他近乎咬牙切齒,臉上還得保持著微笑,與視訊通話里那位絲毫不受影響的鐘家太子爺假意逢迎,賠禮道歉。
“對不起,鐘少,她比較害羞,下次有機會再介紹你們認識。”
鐘少戴上眼鏡,面色淡淡:“沒關(guān)系,以后還有機會,還是不要耽誤正事了,Richard.”
宋致寧:“……當然。”
話雖如此,說了兩句客套話,他順勢把視訊通話轉(zhuǎn)接到隔壁會議室過后,依舊發(fā)泄似的把鼠標一扔,面色瞬沉。
一直到在會議室里聽完那些個有如天書一般的報告,疑惑依舊在他腦子里盤旋不休,堪稱煎熬。
——不對啊。
宋致寧轉(zhuǎn)著筆,漫不經(jīng)心地在文件上寫寫畫畫。
就算明里暗里各個渠道都查過,那個叫陳昭的女人確實不可能有機會高攀鐘家,但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應(yīng)該足夠證明,鐘邵奇和這個女人有點故事才對。
……他明明還記得的一清二楚。
兩年前那天晚上,自己起先是一時興起出門,惹了那位衣衫單薄、姿容輕佻的五百萬小姐,結(jié)果一回包間,鐘邵奇直接甩臉色走人。過了不久回來,倒是臉色如常,西服外套卻不知所蹤。
后來,自己在包間里拿那些公主肆意玩笑,說起之前在外頭調(diào)戲過的“心比天高廉價雞”,說起自己用銀行卡扇過那張粉比臉厚的女人,席間哄笑,也只有鐘邵奇臉色沉沉,默然不語。
然后,鐘邵奇喝了兩杯酒。
然后,這位鐘少開了一瓶酒,瓶口朝下,下頭是他宋致寧的腦袋,幾乎是一瞬間,給他澆了個透心涼。
“對不住,喝醉了。”
鐘邵奇甚至還“貼心”地說了句普通話,話里卻完全沒有道歉的意思。
他畢竟是年輕氣盛,登時一拳揮出,沒打中人,至少也是眾目睽睽下起了沖突。
鐘家那道江湖追殺令下得猝不及防,他到那時才意識到自己是自己跳進了人家挖好的坑里,末了,換來自家表姐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斟茶認錯、賠禮道歉。
在早已勢力盤根錯節(jié)的地盤上,鐘家一天不倒,就是鐘邵奇橫行霸道的倚靠。
從淺水灣到深水埗,從香港到上海——
實、在、憋、屈。
“Richard,你是對這份合作案不滿意嗎,我感覺你的臉色不太好。”
宋致寧那口暗罵憋在喉口,聞聲,霍然一抖擻,筆尖一頓,回過神來。
眾人的目光齊齊看向他,后者只能雙手成塔,微微抵住下頷,強裝無事的微笑:“沒有,我是覺得責任重大,鐘少,您繼續(xù)。”
鐘邵奇眉心一蹙。
末了,依舊神色如常地頷首。
“如果大家沒有別的意見,我們將會派出鐘氏地產(chǎn)部的精英,在一周內(nèi)抵滬,正式簽訂普陀區(qū)CBD新開發(fā)計劃,到時,我也會親自和諸位見面,商討相關(guān)事宜。”
他的視線逡巡,從宋致寧臉上掠過,繼而一字一頓。
“祝我們的合作一切順利。辛苦各位,散會吧。”
依舊還是這種語氣。
讓人一口銀牙狠碎的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