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個年代,做人不如做只豬!摞債,揾你嘅早死老母啦,大陸妹!”
(這個年代,做人不如做只豬!討債,找你那個死得早的老媽啦,大陸妹!)
防盜門被猛地關(guān)嚴(yán),鐵鏈門栓一撞,清晰的響聲和毫不留情的諷刺一同傳到耳邊。
陳昭面無表情,似乎早已經(jīng)料到了眼前的結(jié)果,從容地抹了抹臉上被噴濺到的零星口水,從包里掏出一瓶噴漆。
她既不噴什么“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也懶得寫什么“不還錢死全家”的無聊詛咒,只是在過路租客或驚詫或冷嘲的眼神注視下,慢悠悠地往那面貼滿各種廣告的花白墻面上噴了一只豬。
一只鮮紅色的,有鼻子有眼的笨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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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真找你那個便宜老爸要錢啦?他自己都窮的只能住屋村,哪里有油刮給你?”
嘈雜的化妝間里,畫著夸張妝容的女人來來往往,嗆人的廉價煙草氣時不時和刺鼻的香水味一同鉆進鼻腔。
陳昭剛擠掉一個占著化妝臺半天不動手的老女人,給自己拍上一層白的像惡鬼的粉底,坐在隔壁的熟面孔忽而探過頭,似笑非笑地跟她嘮起嗑來。
陳昭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確認只是個自己隨便拉扯著說過兩句煩心事的同行,當(dāng)即冷笑一聲,“有什么區(qū)別?住中環(huán)的老男人,不是一樣沒油刮。”
她這話說出來慢慢悠悠,手中描摹細眉的動作依舊行云流水,隔壁的女人卻像被踩中痛腳,驀地動作一頓。
“都是大陸妹,誰也不比誰高一層,”隨意用手指把嘴上艷色的的口紅抹勻,陳昭對著鏡子做作的抿了抿嘴,扭頭,沖人一笑,“系度笑我,仲不如早點揾個更靠譜嘅男人跟你兼埋供樓咯(與其笑我,不如早點找個更靠譜的男人跟你一起供樓咯),大姐——”
“……”
在女人的廝打開始之前,深諳女性生存法則的陳昭摸了一根唇膏筆塞進包里,及時一退,搶先一步離開了化妝間。
難得在臨走前還能接到點兼職,諷刺歸諷刺,但事還是不能誤了的。
酒吧的演出在晚上十點半。
至于演出的內(nèi)容,就是在光怪陸離的舞池里,裝作不經(jīng)意地被人多摸兩把。
陳昭很在行。
等到十二點多稍事休息,她的前襟里已經(jīng)被不少男人塞了一疊又一疊的小費,來不及細點,又被幾個陌生面孔的男人笑嘻嘻地拽回人群里。
跳到興起,甚至有人把嘬了一半的煙遞到她嘴邊,另一只手是一摞叫人拒絕不了的港幣。
陳昭毫不猶豫,低眉順眼地叼過那根煙,吞云吐霧,臉上的笑意絲毫不被腹中莫名升起的嘔吐感影響。
她的心涼的像冰,幸好有錢溫暖。
哪怕銅臭氣讓她整個人俗套不堪,反正也無需給任何人交代。
這份工作一直持續(xù)到凌晨兩點。
陳昭拖著快要散架的身體踱回吧臺,把一晚上的“工錢”一股腦塞進包里。
頓了頓,又從低腰褲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錢。
她要了杯威士忌,打算以一如既往的零星儀式感,結(jié)束這最后的一夜虛妄。
抿了口酒,回過神來,酒吧經(jīng)理卻不知何時倚在她身邊的空位。
肥肉和媚笑一起堆在男人并不年輕的臉上,他推開陳昭隨意丟在吧臺上的那疊入不了眼的零錢,放下幾張嶄新的百元大鈔。
大抵是為了遷就她,男人甚至說著一口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話:“莉莉安,真的就這么走了?……不考慮我上次的建議?”
陳昭裝作回憶了好一會兒所謂“上次的建議”。
末了,方才似笑非笑,舉起酒杯,“我就只值一杯威士忌?”
經(jīng)理笑笑,比了個“三”的手勢。
陳昭搖頭。
幾個沒散的客人在一旁起哄,毫不遮掩的目光在兩人身邊流轉(zhuǎn)。
“五?”
陳昭繼續(xù)搖頭。
越喊越高,險些喊出個對她這類廉價女人承受不住的天價。
陳昭依舊搖頭。
經(jīng)理輕敲桌面,不耐煩了:“那你說,多少錢合適?就一晚上,反正你也要走了,多掙點錢不好嗎?”
陳昭聞聲,歪了歪頭。
一張艷色無雙的臉,平白笑出點天真不知世故的稚意。
“是這樣,我的前任呢,也給我喊過一個價,你要是覺得合適,比他多一塊錢,我就跟你走咯。”
裝的再清高,原來還是有價碼的。
這話一說出口,經(jīng)理當(dāng)即一笑,粗肥的手指覆上她的手背,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
“……多少錢?”他問,“你這么正點的妹,我當(dāng)然愿意出夠本啦。”
陳昭并不應(yīng)聲,只低垂了眼睫,從包里掏出唇膏筆,在經(jīng)理的手掌心寫下了一串?dāng)?sh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