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瞧見榕樹樹干背面隱隱約約冒尖的刻印。
腳步繞過半圈,那上頭竟還真的藏著一堆錯亂劃痕,不成文,不成序,像是某種古老的字符,又被人狠狠劃開數(shù)個大叉,深惡痛絕的痕跡。
不對,好像是t……a、s
后頭的字符實在難以辨別,梁然索性從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機,調(diào)出相機頁,復又微微蹲下身來,調(diào)控聚焦。
愈來愈近的鏡頭對準――
她的手臂忽而急劇顫抖著。
等等――!
什……
【你在好奇什么】
一種奇怪的阻力自四面如浪潮涌來,梁然恍惚覺得自己像是一塊被擠壓的海綿,心腔劇烈地鼓噪,幾乎瀕臨窒息般死死扣住脖頸喘息,耳鳴不止,卻又聽見陌生而蒼老的聲音淡淡在耳邊發(fā)問。
“我……”
【過去的歷史無法更改,當下與未來早已注定。】
“我……”
她臉色慘白,四肢百骸泛起灼熱錯覺,仿佛烈火炙烤,只能轉(zhuǎn)而捂住心臟,彎下腰去。
【記住。一切你改變的,都將以別的方式償還。】
【見你所見,信你所見,摧毀所見――】
“嗤。”
一聲細響。
仿佛水珠投入清潭,氣泡在高空震碎,失聰般的萬物俱靜里,聽到第一聲裂痕四濺。
她霍然抬頭!
耳邊的聲音開始大范圍的蔓延開去,爭吵聲,推搡聲,瓷器落地的巨響,房門開合,被重重甩上……一切都那樣清晰。
眼前一瞬灰白的畫面也跟著被描摹鮮活顏色。
日落回還,太陽高升,眼前光線刺目。
高舉著禿木棍的高個男人一身橫肉,三角眼配上鷹鉤鼻,雙頰橘皮密布,院里院外追趕著一個少年。
“給老子站住!他/娘的,不打死你我……”
“滾回來!”
痛罵聲不絕于耳。
被追逐的少年顯然是個有經(jīng)驗的,起先帶著人繞出院子,又趁人不備,果斷地從后墻翻回。
梁然幾乎看不清他細節(jié)動作,便見人輕車熟路,手腳并用、飛也似地竄上了大榕樹,
等追趕著他的男人氣喘吁吁,后腳跟進院子里的時候,左右瞧不見人,復才狠狠一眼,瞪向樹下呆呆站著的梁然。
“喂!剛才就想說了――你哪家的以前沒見過,不長眼睛啊,跑我家院子里來”
劈頭蓋臉的一頓泄憤。
“他/媽的,池戩這個雜種,吃個中飯都不讓安生,老子遲早有一天踹斷他的腿,趙玉蘭,你給老子出來,看我不擰死你――”
等到梁然膽戰(zhàn)心驚地回過神來,男人已經(jīng)拎著木棍,罵罵咧咧地撩起竹簾進了屋。
而她眨眨眼。
一種近乎唇齒發(fā)顫的驚駭猜想浮現(xiàn)腦海――
那張臉,她見過的。
在網(wǎng)上瘋傳的0203特大殺人案受害者目錄上,她見過屬于這個男人、清晰的大頭照,邊上一筆一劃的黑體字,她甚至都記得:王軍,男,46歲,嫌疑人養(yǎng)父,被砍37刀致死。
致……死。
“喂。”
怔愣無措間,一顆小石子砸落她腳邊。
少年爽利的聲線,卻從頭頂傳來。
她下意識地仰起頭。
不知何來的風掀起她雪白裙角和衣襟,也吹拂過那扒拉著枝干、滿臉淤青的少年柔軟額發(fā)。
他生得可真好啊。
比起最后一次法庭見面時的冷靜沉默,這時的他,愈發(fā)鋒芒畢露,輪廓間卻還透著股抹不去的少年氣,哪怕狼狽如此,也著實抵不過雙眼剔透亮意,眉飛入鬢……叫人忘了言語的俊氣。
梁然盯著他,試圖從他臉上窺探出哪怕一絲一毫憎恨與戾氣,可什么都沒有。
她只是又看見那個笑。
當他沐夜色而手執(zhí)利刃時,當一切都無法挽回時,他回過頭來,也曾對自己這樣笑過。
她尚且愣著。
而池戩撐著下巴,隨手撈起另一顆小石子,復又砸到她腳下。
話里帶笑,卻不輕佻。
她聽見少年的嗓音淡淡:“這里可不是乖乖女呆的地方,還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