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景十一年冬,病榻之上纏綿一年有余的楚文帝,終究沒能熬過這數(shù)日大雪,撒手人寰,結(jié)束了他短暫的一生。
幾日之前,太子受四皇叔寧王蠱惑,與其里應(yīng)外合,起兵謀反逼宮。萬幸鎮(zhèn)守北疆之地的晉王此前應(yīng)召回朝,攜三萬玄武軍,以雷霆萬鈞之勢攻入皇城,勤王護駕,將寧王就地誅殺。
彌留之際,楚文帝立下遺詔,廢太子為庶人,立年僅五歲的三皇子為新帝。因感念晉王救駕之功,且新帝年幼無知,故令晉王為攝政王皇叔父,暫代處理國事,輔佐教導新帝。
在這場血雨腥風的宮廷劇變中,左丞相蘇翎因暗中支持太子謀反,以謀逆之死罪論處。然攝政王念蘇家祖上開國有功,又世代忠良,故未誅其九族,僅抄了丞相府,斬殺蘇翎一人,蘇府女眷沒官,男丁盡數(shù)流放荊州。
與此同時,禮部尚書謝嘉大義滅親,揭發(fā)反賊,護國有功,封寧國侯,享盡尊榮。
大雪紛飛,天寒地凍,新寧國侯府前依舊門庭若市,都迫不及待地想來巴結(jié)巴結(jié)攝政王面前的大紅人。只是,這熱鬧和喧嘩卻未能傳到侯府偏遠的后院中。
這是一間相當陳舊的屋子,屋內(nèi)陳設(shè)簡陋,床榻上的棉被久未見日光,早已變得潮濕厚重如冷鐵,沉重地壓在一抹骨瘦如柴的女子身上。
“咳咳咳……咳咳……”屋子里充滿了劣質(zhì)的炭火燃燒后釋放的黑煙,熏得床榻上的女子一陣斷斷續(xù)續(xù)地咳嗽。
身穿素色布衣的丫鬟端著一碗白粥推門進來,聽見咳嗽聲,連忙放下白粥,又驚又喜地跪到床榻前,伸手去隔著被子輕輕拍著女子的前胸,“小姐,您終于醒了!奴婢偷偷去廚房熬了一碗粥,您先喝兩口暖一暖!”
女子睜開雙眸,眸中一片黯淡,鈍鈍的目光遲緩地放到面前的丫鬟臉上,半晌后虛弱地開口問道:“夏望,我昏睡多久了”
“小姐,您已經(jīng)昏睡三日了,奴婢差點都以為您醒不過來了……”夏望握著她那雙枯瘦冰冷的手,眼淚刷地一下便流了下來。
蘇語憐的目光穿過了破落的窗戶,望向了院落中沉默著的枯敗的樹。她終于還是回了家,只不過,如今這里卻不能再算作她的家了。
謝嘉封侯后,奏請攝政王,不愿多費周章修建新候府,只需將舊丞相府修葺一番,便可作為新寧國侯府。
那日,自從得知蘇父獲罪起便一病不起的蘇語憐,終于明白了,沒有任何誤會,謝嘉自始至終,就是要置蘇家于死地。如今甚至連丞相府都要搶過來,羞辱蘇家至此。
她強忍著惡心感,就著夏望的喂食,強迫自己吞咽了半碗的白粥。積攢了好一會兒力氣,蘇語憐才反過手握住了夏望的手,“夏望,你帶上我的香囊,想辦法出府去、去求見沈家三小姐,懇求她幫忙打點押解的官差……再轉(zhuǎn)告、轉(zhuǎn)告我的兩位兄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蘇語憐一日不死,便會想辦法救他們回來。”
樹倒猢猻散,蘇家獲罪后,平日里同蘇家交好的世家一哄而散,誰也不肯冒險對蘇家施以援手。她現(xiàn)在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沈凝桑身上了,但愿凝桑能記著她們過去的情分,幫蘇家一把。
夏望哽咽著搖了搖頭,“不,我不走小姐,我走了誰來照顧您……”
“夏望!”蘇語憐微微提高了音量打斷了她,堅定道:“你放心,我沒事,暫時還死不了。這件事極為重要,我交給你了,請你、請你務(wù)必辦妥。”
最終,夏望只能淚眼模糊地領(lǐng)命而去。那時主仆二人尚未想到,這是她們這輩子的最后一面。
此后,蘇語憐又昏睡了幾日,昏昏沉沉中時不時有人進來強喂她一些流食,她也只能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待她的神智再次清醒過來時,已然不知過了幾日。她估摸著夏望應(yīng)當早已回來了,便無力地喚了幾聲,“夏望……夏望,你在嗎”
片刻后,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來人身著櫻紅色散花織錦長裙,外披雪白的狐皮斗篷,眉目如畫,妝容精致,唇角掛著一抹動人的笑容。
“姐姐,你可是需要些什么妹妹來幫你可好”
蘇語憐見了她,卻微微顰眉,“你怎么會、會在這里”
蘇u盈盈一笑,“姐姐還不知道吧,謝侯爺前幾日將妹妹納入侯爺府了,以后便同姐姐一起伺候侯爺了,若是……”她的笑意更深了些,“若是姐姐你的身子還能好起來。”
蘇語憐臉色一變,低斥了一聲:“糊涂!”
她不知蘇u是何時同謝嘉勾到了一處,但她知道的是,謝嘉恨蘇家人入骨,此時納了蘇家五小姐為妾,除了能惡心她一時,到最后蘇u又能有什么好下場她做夢都想逃出這個狼窟虎穴,蘇u竟自己跳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