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綺薇在玻璃窗上哈了口氣,指尖落在凝結(jié)出的一片白霧上。
梁,宵。
她一筆一劃寫出這兩個再熟悉不過的字,然后又很快將其抹去。手掌途經(jīng)窗面時,有陣刺骨的涼意無比尖銳地扎進來,讓她一時間出了神。
自從喜歡上梁宵后,顏綺薇曾在課本、筆記本和草稿紙上一遍遍練習他的名字,又一遍遍將它們撕碎了扔在垃圾桶里,不讓別人看見。
這兩個字是她心里的秘密,連帶著那份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仰慕。
夏夕說她是自我感動,演了場長達三年的獨角戲,男主人公卻壓根沒出場過。可梁宵對一切刻意親近他的異性都毫不掩飾厭惡與排斥,與其被他討厭,還不如老老實實當個陌生人。
窗外仍在落雪,這讓顏綺薇不由得想起大學(xué)時的某個正午,那天也像現(xiàn)在這樣下了紛紛揚揚的大雪,她在圖書館里偶然遇見梁宵。
她不敢坐得太靠近,只能落座于不遠處,裝作看書的樣子悄悄瞟他。
那時梁宵低垂著腦袋,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精致的側(cè)影被斑駁日光映得微微發(fā)亮。忽然他抬起頭,嚇得顏綺薇匆忙用書本遮住臉頰。
他并沒有看她,而是側(cè)身望向一旁的玻璃窗,伸出手在白氣上寫了小小的兩個字。
她在梁宵離開后佯裝不經(jīng)意地從那扇窗前走過,視線落在那兩個模糊的字跡上時,整顆心都咯噔一下提起來。
薇薇。
他用工整的楷體字寫下這個名字,隱秘卻又小心翼翼地,就像顏綺薇寫他名字時那樣。
那是她的小名。
暗戀時總是能從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小細節(jié)聯(lián)想到許多,如果這是一個關(guān)于雙向暗戀的校園戀愛故事,說不定梁宵從很久前就開始默默關(guān)注她,二人水到渠成,故事圓滿完結(jié)。
可顏綺薇知道這兩個字與自己無關(guān),梁宵心里暗暗藏了個小姑娘,但那絕不會是她。
“薇薇,你見到小姨了嗎”
思緒被身后的陳嘉儀打斷,顏綺薇回過頭,聽她繼續(xù)說,“麻將局三缺一,就差她了。”
如今梁宵傷勢好了大半,雖然還是有些排斥與陌生人接觸,但正常交流不成問題。梁家特意在今天準備了場小型聚會,宴請的都是親戚和私交親密的朋友,意在把這個失散多年的孩子介紹給他們。
太太們熱衷于牌局,不消多時就湊上了好幾桌,顏綺薇仔細回想,緩聲答:“她之前好像在后花園出現(xiàn)過,要我去找找嗎”
陳嘉儀忙著應(yīng)酬,抽不開身,感激地朝她點點頭。
原主性子冷,與親戚們關(guān)系都不親近,因此主動來找她說話的人寥寥無幾,也恰好省去了強顏歡笑的麻煩。
梁家豪宅里花園、泳池、健身房等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后花園中的綺麗雪景吸引了不少女客前去觀賞。顏綺薇大致瞟一眼三三兩兩結(jié)伴而行的女人們,在確定其中沒有小姨身影后正打算離去,忽然無意間聽見她們的談話。
她身形一頓,剛抬起的腳悄無聲息落下。
“可憐啊可憐,那孩子年紀輕輕就遭了這種罪,聽說不僅被打得渾身是傷,精神上也出了問題。”
“我看他是徹底廢了。十幾年的青春啊,就被這樣子蹉跎,現(xiàn)在文不成武不就,也就那張臉還看得過去。”
“梁家這三個小孩也真是好笑,一個暴脾氣的死人臉,一個傻少爺,如今又多了個廢物,真是讓人看笑話。”
“陳嘉儀不久前還說她那個病秧子女兒像突然開竅一樣變乖了,就梁薇那張半死不活的臉――”
這句話還沒完,說話的人就臉色煞白地愣在原地。
被她點名道姓“死人臉”的梁家小女兒正雙手環(huán)抱胸前地站在不遠處,蒼白的臉上帶了戲謔笑意,直勾勾盯著她。
“怎么了繼續(xù)說呀,我還沒聽夠。”她笑著眨眨眼睛,見女人們都神情尷尬地保持沉默,又斂了笑狠聲道,“明明受了梁家照拂,還非得在背后嚼舌根,中年婦女們居然也會這么沒口德,真讓我意想不到。如果再讓我聽見這種話……那就請各位收拾行李回老家吧。”
顏綺薇氣得厲害。她們可以說自己脾氣不好,也可以說梁博仲是個調(diào)皮搗蛋的小少爺,唯獨不能用“廢物”這個極具侮辱性的詞語形容梁宵。
如今的少年就像只羽翼尚未豐滿的雛鳥,傷痕累累、懵懂無助、對外面的世界渾然無知,可總有一天他會長大,成為一只高高翱翔的雄鷹。
整個天空都是他的所有物。
幾個女人都是處于梁家蔭庇下的遠房親戚,對于本家權(quán)勢心知肚明,自然也知道她口中那句“收拾行李回老家”不是假話。
――梁家能把她們捧上天堂,也能輕而易舉將其拖入地獄。
“對、對不住,我們也就是嘴快胡說幾句,”對小輩道歉并不是件光彩事兒,領(lǐng)頭的女人心虛抬眸,視線不自覺移到她身后的某個地方,“你們兄妹倆別放在心上。”
兄妹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