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許菖蒲,你給我站住。”晏溯追了上去。
前面某個生氣的人急匆匆的走著,背影被昏黃的路燈拉得很長,樹影婆娑搖晃, 為他那消瘦匆匆而逃的背影應(yīng)景的掉著幾片落葉。
三三兩兩走讀生走在街道兩旁的人行道上,或勾肩搭背,或挽著手肩并肩,女生互相之間有說有笑,仿佛說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三四個女生捧腹大笑。
一個女生說著:“走,我請你們喝綠豆沙。”
幾個人就殺到綠豆沙店里。
許菖蒲繞過這三個女生,快步朝著前方走去, 晏溯的聲音還在后面響起, 怎么甩都甩不掉,隨著清風(fēng)吹著樹葉的婆娑聲一起入耳。
沒過一會兒, 他的手臂被晏溯給拉住, 許菖蒲臉色極其難看,因走得太快而微微喘氣說:“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晏溯也追得有點兒累。
許菖蒲欲要甩開他的手, 晏溯死死的拽著,說著:“給你一個原諒我的機會,快點兒。”
許菖蒲氣得想發(fā)笑, 第一次見有人這么厚臉皮強硬的要求別人原諒他。
他推開晏溯的手, 說:“我原諒你了。”
之后,他就加快腳步朝著前方走去。
晏溯知道,
這次小情人是真生氣了,就那句“我原諒你了”都說得平平淡淡,十分坦然,仿佛他真的不生氣,但是像許菖蒲這種個性的人,越是平淡,越說明他生氣了,如果他能氣急敗壞到還好點兒,至少可以哄得好。
他連忙追了上去,喊著:“菖蒲,你等我一下……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許菖蒲重重的擦了擦嘴,總是感覺晏溯嘴里的味道還在,晚上晏溯吃的那個涼拌牛肉,蒜味太重,而晏溯親他的時間太長,大概五六分鐘,他感覺自己嘴里也有那蒜味。
他現(xiàn)在心煩意亂的,他從小知道自己對女生沒什么感覺,他甚至覺得自己性冷淡,對人都沒感覺,以后一個人孤獨終老。
現(xiàn)在晏溯幾次三番的親他,讓他有一種自己被非禮了的感覺。
他知道晏溯腦子出現(xiàn)了問題,也知道晏溯發(fā)生了記憶錯亂,可是茫茫人海,為什么晏溯記憶錯亂,不錯亂在其他地方,偏偏要錯亂在他的身上呢。
他就像坐在蘋果樹下被蘋果砸中的小孩兒,拿著那個蘋果手足無措。
看著紅燈變綠,他立刻穿過斑馬線跑到街對岸去了。
他剛到馬路這邊綠燈變紅燈,他心煩意亂朝著前方走,忽然聽一聲尖銳的剎車聲!
刺——
他連忙回頭喊著:“晏溯。”
他記得剛剛晏溯沒跟過來,還在斑馬線上。
看著斑馬線上圍著的人越來越多,一瞬間,他仿佛被誰抽走了大地一樣,腳邁不開,腿軟綿綿的落不到實處。
他踉蹌跌撞朝著斑馬線走過去,一輛電驢差點兒撞到他,電驢主人罵了句:“你他媽的瞎了啊,沒事在路中間橫沖直撞……”
那騎電驢的還想要說什么,被人遏制住衣領(lǐng),騎電驢的瞬間暴怒扭向后方。
晏溯一臉兇相瞪著他:“你他媽的才瞎了呢,看到人過來都不知道停一下。”
那騎電驢的要罵人,晏溯手勁兒太大摁著他的后勁,讓他一句話也罵不出來,那騎電驢的憋紅著臉,拼命掙扎。
許菖蒲看到晏溯呼出一口氣,微微發(fā)軟的腿仿佛支撐不了身體,他慢慢的蹲了下去,一膝蓋跪在地上,膝蓋碰撞著瀝青路,發(fā)出咚的一聲響。
晏溯看他蹲下去以為他被撞到哪兒了,連忙問著:“怎么了?撞哪兒了?”
那騎電驢的mmp罵了句說著:“你他媽的別想碰瓷啊,我剛剛明明就沒有撞到你。”
晏溯拽著那騎電驢的不讓他走,他蹲下來關(guān)心問著:“怎么了?我……我現(xiàn)在送你去醫(yī)院。”
許菖蒲有氣無力,聲音輕飄飄的,仿佛浮在半空中,惱怒說著:“你能不能回家去,大晚上的在馬路上跑,多不安全。”
騎電驢的拼命掙扎,終于拜托了晏溯拽著他的手,他連忙騎著電驢飚出去,跑了很遠(yuǎn)沖著晏溯罵了一句“操蛋玩意兒”,晏溯沒理他。
他蹲下來,溫柔問許菖蒲:“你到底怎么了?”
大廈樓下街牌廣告燈光閃爍,借著那些五顏六色的光,晏溯看到許菖蒲嘴唇在微微顫抖,慘白毫無血色的臉被那些五顏六色的光照的流光溢彩。
晏溯以為他出了什么事兒,連忙說:“我現(xiàn)在就叫救護(hù)車,哪兒疼啊?胃嗎?胃病犯了嗎?”
許菖蒲一把按住晏溯的手:“別叫,我沒事兒。”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遠(yuǎn)處斑馬線街道人流已經(jīng)散開了,并沒發(fā)生什么重大事故,只是兩自行車追尾,而騎兩車的是兩個買菜的大媽,大媽1說大媽2車越線,把她自行車擦了條傷疤,怎么也得賠償五塊錢吧。大媽2要求報警調(diào)監(jiān)控取證,明明是大媽1突然停下,她要大媽1賠償她車前簍子的磨損外帶補漆。
一來二去,看熱鬧的人就多了。
晏溯感覺許菖蒲按著他的手在微不可察的發(fā)抖,他疑惑問著:“菖蒲,怎么了?你別嚇我。”
許菖蒲愣了愣,才泯著唇說:“以后別在大街上追趕了,就算我朝著前面跑,你也別追,千萬別追。”
晏溯詫異:“你跑了,我當(dāng)然得追你啊。”
許菖蒲:“以后別追。”
晏溯剛要說什么,許菖蒲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說著:“太危險了。”
他聲音很輕,仿佛在警告著什么,讓晏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許菖蒲臉色慘白說著:“我爸就是在施工地出車禍去世的,當(dāng)時那貨車司機疲勞駕駛,都到工地了,他還不減速,就……安全……安全真的太重要了。”
晏溯心里被刺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上次為什么許菖蒲要送給他護(hù)具,他在許菖蒲送他護(hù)具之前從來不曾戴過護(hù)具,總覺得那玩意兒累贅,溜冰的時候不夠輕盈。
現(xiàn)在他總算明白了點兒什么。
晏溯點了點頭說著:“行吧,我答應(yīng)你。”
許菖蒲坐在路邊行人椅子上坐了很長時間,此時只有寥寥幾個人從商場門前過。
晏溯坐在許菖蒲身邊,問著:“你是不是不喜歡別人親你?難道我們以前交往的過程中,我沒親過你嗎?你不應(yīng)該厭煩我親你才對啊。”
許菖蒲終于從以為發(fā)生車禍的驚慌中緩過神來,說:“你好煩。”
晏溯推了推許菖蒲說:“到底親沒親過?”
許菖蒲:“沒。”
晏溯驚訝:“不可能,床都上了,怎么可能沒親?就算沒親嘴,也親在別的地方。”
說著,他的目光朝著許菖蒲下半身看過去。
許菖蒲沒注意到晏溯的小眼神,一陣無語說著:“你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都這么早熟嗎?才十六七歲,腦子里想的什么啊?”
晏溯笑了:“不是正值青春期嘛,雄性激素分裂旺盛。不可能啊,不可能沒親過,你是不是覺得我記憶錯亂了,你就想騙騙我?”
許菖蒲在心里默默嘆氣,他真的不想在同一個問題上浪費口水,他早已經(jīng)說了很多次他跟晏溯不認(rèn)識,以前也沒談過,晏溯不相信,執(zhí)意堅信他就是綠了他的人渣,還問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真沒親過。”都沒見過,怎么親?
“咦,難道我以前不夠不要臉?”晏溯懷疑起自己的臉皮不夠厚,他甚至覺得這是恥辱,一臉難以置信。
許菖蒲順著霓虹燈光看過去:你還真是與眾不同啊。
晏溯仿佛看穿了許菖蒲所想,說著:“我爸告訴過我們家三兄弟,追老婆就要不要臉。所以他見他初戀情人第一面就親了她。”
許菖蒲默默吐槽:上梁不正下梁歪。
晏溯說著老爸的豐功偉績:“所以后來他的初戀情人成了他嫂子。也就是我大伯母。”
許菖蒲心里想著,這要追的到才怪。
晏溯繼續(xù)說:“他總結(jié)根本原因是他不夠不要臉,因此他常常用他的慘敗的例子耳傳身教給我們?nèi)值堋W防掀乓欢ㄒ弧⒁⒛?能親就別假正經(jīng),能睡就直接睡,他說,如同他當(dāng)時更加不要臉一點兒,他就應(yīng)當(dāng)直接生米煮成熟飯了,那初戀情人不嫁給他都不行了。”
所以晏溯在心里堅定自己肯定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肯定會比他老爸更加不要臉,他堅信自己肯定跟許菖蒲上過床。
許菖蒲這下不是無語了,而是感慨,這上梁根本就沒正過。
晏溯看著許菖蒲:“是不是我直接把你睡了,把你弄疼了,你才出軌的?”
許菖蒲愕然:怎么又繞回這個問題上來了。
他站起來,朝著家的方向走去:“你真的很煩,今晚的事情翻過,誰都別提,以后我們還是保持點距離,你早點兒回家去吧,下雨了。”
許菖蒲朝著家里小區(qū)走去,點點雨滴淋在身上,帶來晚秋的寒意,也許是剛剛一瞬間以為出車禍了,渾身脫力,他現(xiàn)在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晏溯正要追上去,許菖蒲忽然站住說著:“不要追。”
晏溯沒辦法,只能看著小情人跑遠(yuǎn)的背影。
許菖蒲回到家,頭發(fā)上沾著些許水滴,衣服肩頭被飄落的秋雨濡濕了。
他拿著毛巾擦了擦頭發(fā)上的水珠。
這個時候,他家門被敲響了,晏溯的聲音傳來說著:“菖蒲,你到家了嗎?”
許菖蒲覺得晏溯很煩,這家伙天天纏著他,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原本的生活節(jié)奏被他攪得一團(tuán)糟。
他完全不想理晏溯。
今晚他是絕對不會留晏溯過夜的。
晏溯知道小情人真的生氣了,于是討好笑著說:“我就是看看你到?jīng)]到家,你到家了,我就回去了。”
這時候,門開了。
許菖蒲看著晏溯,他身上被小雨濡濕肩頭,頭發(fā)上沾染著細(xì)小水珠,劉海兒黏在額前,笑得一臉燦爛。
晏溯微笑著:“你到家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家了,明早我繼續(xù)給你帶早餐,還是你喜歡的雞蛋餅。”
許菖蒲遞出來一個黑色垃圾袋說著:“把垃圾帶一下。”
晏溯微笑著接過來:“那什么,我想不明白,你是不喜歡別人親你呢,還是不喜歡別人親你嘴呢?我下次要不要換個地方親?”
砰——許菖蒲把門關(guān)上。
晏溯囧,暴風(fēng)雨哭泣:真是個無情的人。
他提著垃圾袋,感覺垃圾袋有點兒不對勁,輪廓不像是垃圾,他打開一看,是一把疊得整整齊齊干凈的傘,連傘套都沒拆開。
晏溯心里樂開了花,這小情人還是挺愛我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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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老班是不是有病?昨晚十點多,讓我給他送紙。”徐杰小聲說著。
晏溯想到昨晚自己把老班拉黑了,就問了一句:“你送了?”
徐杰:“我假裝沒看到消息,把手機扔那兒去了。”
晏溯微笑著:“所以最后到底是誰送的啊?”
晏溯剛一說完,老班就出現(xiàn)在背后,他直接從后面進(jìn)的,晏溯正好把雞蛋餅放許菖蒲手里。
老班感慨著,這個時代的男孩子友誼真好,還給對方帶早飯。萬州那個老傻逼,讓他在學(xué)生宿舍幫忙帶張紙,他都不答應(yīng),最后敲詐了他一盒碧螺春才給他拿來一包紙,果然隨著年齡的增長沒有純粹的友誼。
他說著:“下午籃球賽,從第二節(jié)課開始不上,籃球隊的隊員準(zhǔn)備一下哈。輸贏不重要,重在參與。”
他看著許菖蒲那瘦弱的身軀,想到自己為了班級的顏面報了一個學(xué)霸上去就有點兒愧對許菖蒲,于是他安慰說著:“許菖蒲,你也別太大壓力,萬一輸了就算了,我們班這幾個貨每次籃球賽沒有一次沒違規(guī)的,每次都被罰球,輸贏不重要,重在參與。”
“輸贏很重要,不然要比賽干嘛?為什么不自己瞎幾把在籃球場上打?”徐杰義憤填膺斗志昂揚的扛著一大包東西從后門走進(jìn)教室,看到老班打了聲招呼,跟同桌方坤回到桌位上。
晏溯疑惑:“你扛得啥?”
徐杰賣了一個關(guān)子說:“秘密武器。”
下午高二籃球賽,中午整個高二年級都瘋狂了,籃球賽不上課,一些學(xué)生趴在走廊上往下看,三三兩兩女生在那里聊天。
等下午第一節(jié)課的時候,西教學(xué)樓旁的操場上坐滿了人,都是分班級坐的,球隊隊員要跟裁判進(jìn)場。
徐杰中午就扛著自己的秘密武器朝著西教學(xué)樓走去,他把幾個隊員都拉上,他們繞著西教學(xué)樓走了一大圈,等到了目的地,徐杰放下東西,打開包,看到東西,許菖蒲傻眼了。
里面一些紙錢、冥幣、一把香。
許菖蒲欲要走,徐杰拉住他說著:“學(xué)霸,西教學(xué)樓是建在墳場上的,我們要在這里打球,就相當(dāng)于在人家墳頭蹦迪,祭拜祭拜,讓他們保佑我們贏球。”
許菖蒲看向晏溯,晏溯習(xí)以為常抱著手臂說著:“別他媽的廢話,快點兒。”
徐杰一邊燒著紙錢,一邊說著:“各位叔叔阿姨姐姐哥哥們,撿錢了啊,撿了我的錢,認(rèn)準(zhǔn)這幾個貨的臉,這是跟我一個隊的。”
晏溯汗毛一豎,總感覺陰風(fēng)陣陣。
許菖蒲很無奈的看著這群神經(jīng)病,人家班級都在討論作戰(zhàn)戰(zhàn)術(shù),而這群貨在這里燒紙祭拜鬼神。
等到籃球賽開場的時候,高二年級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