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雯那十根纖細修長又白皙的手指,纏了幾根指頭的膠帶以后,就像偶遇風寒的娘子,額頭纏了頭巾那么嬌柔可憐。 但萬長生恰恰是用這個辦法定位,讓杜雯明確自己削鉛筆怎么用力,握筆拉線條的時候,哪根手指用力。 然后完全照著標準的那種魔法棒拿筆的手勢,教杜雯感受鉛筆在略顯粗糙的紙面上劃過,從最基礎(chǔ)的短線條到長線條,一直練了三個小時! 當然,只過了一小時,萬長生就關(guān)掉了收費計時。 后面全都是杜雯自己坐在那反反復(fù)復(fù)的按照萬長生要求的重復(fù)練習。 超過一小時之后,萬長生話語陡然減少,只是把畫紙上分成九宮格,每一格有不同的線條樣式,他各示范幾條,杜雯自己照著填滿格子,每一格大概要畫四五百條吧。 三小時里面,杜雯畫了三張! 極為枯燥乏味的拉線條,但這個姑娘堅持下來了,到后面整個手腕都有點僵直,她不得不用手臂運動來代替,又被萬長生無情的用畫冊砸了手臂。 真是很重的打過來! 他這剩下的兩小時,其實一直在翻看示范畫冊,對他已經(jīng)沒什么必要的示范畫冊。 杜雯注意到了,所以咬著牙也堅持下來。 好不容易把最后一格填滿,差點抱著胳膊倒下去時候。 萬長生開口:“表現(xiàn)不錯,給你個獎勵,這十分鐘的速寫,是免費送給你的,讓你對這個有點興趣。” 說著拿了自己的畫板和鉛筆,就在那張白紙上,用握鉛筆寫字的手勢,迅速不加思索的勾勒線條。 第一根線條很短,更像是括號的一撇,但后面行云流水般的組合上去一根根仿佛帶著生命的線條,原來是額頭,因為下面第二根、第三根就組成了臉頰,下巴…… 自認為很聰明的杜雯,一邊艱難的揉著右手手腕,一邊凝神觀看。 可她手上的動作很快慢慢停滯。 因為當線條擴展開來,她就認出來自己那件羊羔領(lǐng)皮夾克,略微高腰的皮夾克,在后腰的地方衣擺有點上翹,露出里面絨衫和襯衫下擺的同時,也露出了牛仔褲包裹的臀部。 翹挺圓滑的曲線,讓杜雯相應(yīng)的部位都動了下,有……這么好看 她想照鏡子了。 但這會兒顯然舍不得把目光挪開。 好像在隨著線條,自己撫摸自己…… 皮夾克的質(zhì)感,和絨衫、襯衫還有牛仔褲都截然不同,僅僅是黑白線條,竟然就能如絲如泣的表現(xiàn)出挺括跟柔軟的區(qū)別,還有繃得緊緊的帆布面料,腿彎后面的褶皺,一直到最堅硬的高幫馬丁靴。 從上到下被撫摸了一遍之后,杜雯都沒發(fā)覺自己鼻息有點加重時,心無旁騖的萬長生才回到那僅僅只有半邊臉輪廓的頭部。 在他這里,不可能有身體比例失調(diào)的問題,一切都好像在腦海里面有個激光放樣,投射到畫紙上毫無偏差。 扎成馬尾的丸子頭,沒有劉海,頭頂緊繃馬尾蓬松,光光的額頭在嫵媚中似乎還彰顯了智力。 杜雯感覺自己的智力在飛速消失,沉醉。 最后才看見萬長生把鉛筆在似乎只有寥寥幾筆的面部停留,點睛。 畫龍點睛,現(xiàn)在已經(jīng)蛻變成某些舞龍賽舟點睛的儀式,但從古至今,這四個字在中國畫里面的含義就是,所有一切的畫作都只是鋪墊。 唯有最后那筆,人中龍鳳、行牙走卒、田園小憩、江山萬里,都得在最后一筆點睛,神來之筆似的,讓整張原本只是線條組合的畫作,在這一刻仿佛有了生命。 杜雯這一刻,才注意到這張畫上的自己站姿,回眸,應(yīng)該就是自己第一次走進教室的那個動作,回身對那位肖主任說謝謝的時候。 臉在笑,眼中卻似有似無的的嘲諷! 說謝謝的時候,內(nèi)心其實充滿了不屑跟嘲諷。 應(yīng)該就是針對肖主任那句隨便玩玩體驗下。 一個充滿內(nèi)心驕傲的靈魂,被輕視時候臉上不動聲色的笑著,眼底卻在狠狠的抽臉。 竟然被萬長生給捕捉到了,隔了十多個小時再呈現(xiàn)出來。 不是玄幻小說的注入什么靈氣,就是筆墨痕跡的那么輕巧幾筆。 勾勒出似是而非的那張臉蛋…… 不完全是杜雯那張有點妖氣的瓜子臉,甚至還稍微豐腴一點。 眼角、眉形、點睛的眸子,分拆開就是線條,可組合起來有種活靈活現(xiàn)的氣息。 這就是神韻。 這下就能明白為什么萬長生對趙磊磊說的要有藝術(shù)感,輕而易舉的能領(lǐng)會了吧。 他的白描就是源于杜雯,但高于杜雯,甚至更像是他心目中那瞬間感覺到的杜雯。 眼前這位美女不過是臨時模特而已。 模特雙眼呆滯在那。 萬長生卻習以為常的收工:“跟著我學(xué)這個,不難。” 然后習慣性的拍拍手上沒有的灰塵,起身去洗漱睡覺了。 杜雯愣在那呆呆的看著畫紙上人兒,仿佛在跟自己的靈魂對話,她甚至伸出一根手指去觸碰那畫上的臉頰,紙而已。 直到廚房那邊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她才被驚醒似的跳起來,慌不迭的跳著腳在衛(wèi)生間門口:“我,我……” 三個小時坐在那不挪窩,萬長生也理解,馬上端了水盆回房間去洗漱。 重重的關(guān)門聲表明了他的完全回避。 這讓杜雯本來略微覺得要是主臥也有個衛(wèi)生間就好了,現(xiàn)在放松得很,出來還順便找了睡衣去洗澡。 借著滾燙的熱水思考下自己今天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是什么促成了自己做出這樣的舉動。 最后有生以來第一次和個剛認識的男生住在同一套房屋里,竟然毫無擔驚受怕,還對著那張掛在門后的白描,發(fā)呆了好久。 這大概就是寢室那邊臥談會最熱鬧的同時,話題中心里外出同居的男女生之間,正在發(fā)生的事情。 與此同時,趙磊磊倒是把那張拼接畫的最后打印過程,得意洋洋的用手機展現(xiàn)在酒吧里。 一堆三四五十歲的老家伙看得呵呵呵。 美術(shù)學(xué)院有個特點,很惜才,因為幾乎所有領(lǐng)導(dǎo)都是專業(yè)出身,特別清楚那種美術(shù)天賦蘊藏在心底的爆發(fā)感受,一旦發(fā)現(xiàn)好苗子,基本上很難出現(xiàn)打壓,都是忙不迭的提攜,引以為榮。 因為這個市場是開放的,又不會搶相互的飯碗,反而抱團的人多勢眾搞個畫展也容易得多。 但老曹擠眉弄眼的坐在邊角:“今天肖胖子塞了個影視學(xué)院的女生過來……兜底都能進表演專業(yè)的那種美女,非要學(xué)美術(shù),我順口安排給他挨著坐,聽說晚飯時候,就跟這家伙搬出去住了。” 一桌子三四十歲的老家伙都在臥槽! 老童氣憤的說不許這人渣考進美院來。 立馬被趙磊磊揭發(fā):“我讀附中的時候,你已經(jīng)是青年教師了吧,有一次你跟那誰誰誰來我們班上幫女生修改習作,最后帶走干嘛去了” 眾人馬上起哄,狗日的連中學(xué)生都不放過! 老童只能腆著臉說,這個小兔崽子頗有我當年風范。 大家都鄙視他,人家這是萍水相逢直接搞定,你那是利用職務(wù)之便關(guān)心下一代,水平有天地之別。 氣得老童叫囂等萬長生考進來再收拾他。 一幫老不修的感嘆后生可畏,比剛才說到畫畫的天賦,還要真誠。 萬長生不知道耳朵有沒有發(fā)熱,自然是睡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