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左嬌應當是沒見過紀時艽的,認不得他,也是常理。
可左嬌現(xiàn)下已經(jīng)行了禮,卻不知該如何回答紀時艽的問題。
總不能說自個兒做鬼時曾見過他吧,更不能說是見了他的輪椅,那指不定會被他一怒之下削了腦袋……
左嬌知道紀時艽這人膽大包天,天底下就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情,所以是萬萬不敢得罪他的。
烏睫撲簌了幾下,左嬌微微頷首答道:“九殿下氣度非凡,姿容卓絕,臣女雖未見過,卻也有所耳聞,自然一眼便能認出來的。”
左嬌垂眸輕聲細語說完話,卻聽不到紀時艽的動靜。
只能感覺到紀時艽兩道灼灼的目光一直盯著她,涼亭內一片靜謐,只有遠處馬場上的歡呼雀躍聲遙遙傳來,壓得左嬌后背冒出了微微汗意,只怕惹惱了眼前這位活閻王。
紀時艽原聽到左嬌疏離而生分的說辭,是有些惱意的,她竟然把他忘得一干二凈。
但她似乎很是怕他,被他盯久了,雪膩柔嫩的雙頰便漸漸染上一抹薄紅,比場上任何抹了胭脂水粉的女子都要明艷姝麗。
紀時艽狹長的眸子暗了暗,這才低笑了一聲:“行。”
左嬌揣摩不透紀時艽的意思,但聽他的語氣,似乎是沒怪罪她的。
左嬌悄悄松了一口氣,只想快點逃離這位可怕的活閻王:“九殿下,那臣女便不打擾您,先行告退了。”
左嬌盈盈施了禮,便打算離開這座令她喘不過氣來的涼亭,卻被紀時艽叫住了。
“不必。”紀時艽嗓音酥沉,帶著股邪氣,“我只是來討盞茶吃。”
“腿瘸了,身邊奴才看我不中用,對我不管不顧,如今都不知跑哪瘋去了。”紀時艽自暴自棄的譏笑了一聲,頹廢地捶了捶自己的腿,毫無知覺。
“……”聽起來好像很可憐的樣子。
左嬌又想起上一世,紀時艽眾叛親離,孤身一人在亂葬崗自刎,心里對他的同情又盛了些,甚至戰(zhàn)勝了她面對他的恐懼。
她伸出蔥白的玉指,拿起手邊紫檀小幾上放著的和田白玉蓮瓣茶壺,倒了一杯清茶,端到紀時艽面前。
“九殿下,請喝茶。”左嬌綻出一抹淺笑,溫柔藏在淺淺的梨渦里,溫軟動人。
紀時艽看了她一眼,接過茶,并未多言,只是眸子里的不動聲色又松動了幾分。
這時秋霜回來了,她遠遠就瞧見了左嬌的涼亭里似乎多坐了個人,走近一看,懷里抱著的裝著果子點心的食盒差點沒盡灑了去,腿軟得不敢踏出邁進涼亭的最后一步。
秋霜使勁兒朝左嬌眨著眼,如果姑娘被九皇子劫持了,定會眨眨眼回應她的。
可惜,回應她的不是左嬌,而是活閻王一般的九皇子,光是一個眼神就能讓她腿軟牙顫冒冷汗的存在。
紀時艽瞥了秋霜一眼,然后輕飄飄地說道:“左姑娘,我身邊沒人使喚,找你借這丫頭用上半天,不介意吧”
“……”左嬌當然明白秋霜的心思,主仆二人聞聽紀時艽這比夢魘還可怕的說辭,對視一眼,俱是臉色慘白。
這回都不用敷粉了,是真的被嚇成這樣的。
還未等左嬌回話,又聽見紀時艽開口了。
這回不是輕飄飄的口吻了,而是寒森森的語氣:“你們怕我”
聽起來像是他提著帶血的刀架在她們脖子上,只要說一個“怕”字,下一瞬就保準她們人頭落地,命喪黃泉。
秋霜直接跌坐在了地上,食盒摔在她的裙擺上,打了個滾兒,落到了紀時艽的腳邊。
左嬌到底是重活一世的人,沒有秋霜那般不經(jīng)事,她壓下心底的驚懼,連忙解釋道:“九殿下誤會了,即便能伺候您一時半刻,也是這丫頭的福氣呢!臣女和這丫頭只是一時高興說不上話來而已。”
紀時艽瞇了瞇眸子,并沒有挑破左嬌這顯而易見的謊話,只是垂眸嗤笑一聲,勾了勾手:“不怕我就好。拿了些什么點心過來我正好餓了。”
秋霜顯然還沉浸在紀時艽帶來的巨大恐懼中,那日在街市上她見到的被削了腦袋的尸體浮現(xiàn)在眼前,雖過去十幾日了,她仍舊每晚夢魘,如今面對紀時艽,夢魘便襲到了明晃晃的白日里,驚懼更勝一籌。
左嬌微嘆了口氣,伸手推了推秋霜:“秋霜,你再去拿些點心吧,現(xiàn)下這幾樣點心定是不夠九殿下吃的。”
秋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連滾帶爬地跑了,再多在那涼亭待上片刻,她就要窒息而亡了……
只是姑娘那么嬌滴滴的,又怎能單獨面對那般可怕森羅的九皇子呢秋霜又開始替左嬌擔心了,決心還是拿了點心再回涼亭里去解救左嬌。
左嬌倒是沒秋霜那么害怕,與紀時艽相處了片刻,除了覺得他性子陰晴不定難以捉摸外,倒沒覺得他是個不講理的。
左嬌正打算彎腰撿那食盒,卻被紀時艽搶先一步。
他坐在輪椅上,俯身伸出冷白削瘦的手提起食盒,遞給了左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