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曉荷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尷尬,卻依舊努力維持著端莊的笑容。
霍老夫人微微沉聲:“念成……”
霍念成抬頭,給了霍老太太一個標準的暖男式微笑:“奶奶,你們剛才在說什么?”
“啊對……”霍老夫人轉(zhuǎn)頭看向紀佳南,“南南,抱歉剛才打斷你。咱們剛說到哪兒了?機器人?”
紀佳南:“哦,我是說,劇組的一個前輩送了我一個智能機器人。這個和菓子就是那個小機器人幫我一起做的。所以也沒費多少事。”
“哦?”霍老夫人似乎對這件事頗感興趣,“這個機器人這么厲害嗎?它還能干什么呢?”
紀佳南說起這個,臉上也是掩飾不住的高興:“它可聰明了,基本的家務(wù)事它都能做,還會根據(jù)你的身體情況提出建議,像是按時補充水分,合理膳食什么的……除此之外,家里的電器它也能夠控制。還真有點像個小管家。”
霍念成正低著頭喝茶,聞言,深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霍老夫人頻頻點頭,而后側(cè)頭問道:“念成,我記得霍氏旗下現(xiàn)在也有一家專門做智能機器人的子公司?”
霍念成垂眸:“您記得沒錯,奶奶。霍氏前幾年收購了一家叫starco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他們的主打產(chǎn)品就是智能機器人。”
紀佳南頗為驚詫地看了霍念成一眼,她還不知道,原來霍氏也在研究智能機器人。不過霍氏所滲透的領(lǐng)域?qū)嵲谔珡V泛了,要想一一得知,除非隨時隨地關(guān)注。
霍老夫人:“那咱們的智能機器人,和佳南說的這種,能比嗎?”
霍念成:“咱們的機器人,大部分依然處在測試階段。性能的話,各有千秋吧。”
霍老夫人點了點頭:“這樣。那什么時候你給我?guī)б慌_回來,我看看?雖然是一把老骨頭了,還是想繼續(xù)追趕時代的浪潮啊……”
霍念成:“好啊。”
官曉荷聽他們在那兒機器人來機器人去的,眼中隱隱露出一絲不耐煩。她今天翹了公司的股東大會過來,可不是為了聽他們在這兒說機器人的。
霍念成注意到了官曉荷細微的表情變化,眼中泛起一絲嘲意:“官伯母今天怎么有空過來做客?我聽說紀氏最近資金鏈出了點問題,好像和之前紀淵白投資的幾個項目有關(guān)吧?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天應(yīng)該是紀氏季度股東大會吧?股東們舍得放你出來?”
官曉荷面色微微一僵,勉強笑了一下:“那些只是外界傳聞,風言風語,并不可靠。”
紀佳南知道,霍念成這是要故意刁難官曉荷了。她可沒忘記之前霍念成對她說過的話——
【麻煩你給官曉荷帶句話。我奶奶年紀大了,不是你媽的垃圾桶,也經(jīng)不起折騰。她如果再繼續(xù)糾纏,休怪我不客氣。】
“念成。”霍老夫人忽然插言,正色道,“今天是我請曉荷和佳南過來的。”
霍老夫人頓了頓,繼續(xù)道:“你爺爺應(yīng)該跟你提過,你和佳南,是自小就訂過親的。”
紀佳南愣了一下,拿著茶匙的手微微一抖。她萬萬沒想到,霍老夫人今天叫他們過來,竟然是為了說這件事情。
聯(lián)想到之前霍念成幾次三番的奚落,她幾乎可以預(yù)料到霍某人事后爆發(fā)的模樣了……
霍老夫人似對周遭緊繃的氣氛毫無所覺,繼續(xù)道:“佳南這孩子,我從小看著就喜歡。明事理,恭順乖巧,能干獨立,有思想有見地,模樣還生得這么俊。我瞅著,是比外面那些鶯鶯燕燕的好上不知多少倍。”
她說到‘恭順乖巧’的時候,霍念成忽然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紀佳南一眼。
紀佳南:“……”笑屁。
霍老夫人繼續(xù)道:“你爺爺,和佳南的爺爺,是生死之交,比親兄弟還親。我們兩家結(jié)成秦晉之好,是我愿意看到的事,也是先夫的遺愿。之前沒跟你們提這事,是因為念成之前常駐海外,你們也沒正式見過面。現(xiàn)在念成回來了,你們也見過了。我想借此機會,問問你們的意思。”
紀佳南手心里都出了一層冷汗,她悄悄看了官曉荷一眼。
官曉荷掩唇喝了一口茶,眼神中露出點淡淡的笑意。
雖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勸服霍老夫人的,不過能讓霍老夫人下定決心把她和霍念成直接叫過來表明心意,也是很厲害了。
“當然,我知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崇尚自由戀愛。如果你們各自已有心儀之人,我絕對不會干涉這件事情。不過……如果你們身邊都沒有合適的人選,不妨試著接觸接觸?”
“念成,你對于這件事,是怎么想的?”
紀佳南:“……”
紀佳南都沒敢轉(zhuǎn)頭去看霍念成表情。這么被當眾‘逼婚’,多半要和官曉荷結(jié)下梁子了。更甚至,他可能還會遷怒于自己。
果不其然,紀佳南聽見霍念成輕笑了一聲。
這笑里的含義就太多了。聞?wù)撸缓酢?
“奶奶,婚姻之事非兒戲。咱們是不是應(yīng)當先問問紀小姐的意思?不然,什么事都由著咱們說、咱們做主,未免會顯得我們有些霸道了。”
紀佳南看著霍念成一副謙順溫良的模樣,心里有些好笑。
這人就這么四兩撥千斤,輕易就把難題推給了她。
霍老夫人似乎覺得霍念成說得頗有道理,點了點頭:“念成你說得對,是我糊涂了。咱們確實應(yīng)當尊重佳南的意愿。佳南啊,你覺得呢?不用客氣,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說。就是不知道我這個不孝孫兒,能不能入得了你的眼。”
紀佳南正襟危坐,認真道:“承蒙霍奶奶不嫌棄,如此厚愛,佳南心里實在是很感激。我現(xiàn)在還記得,打小您和霍爺爺對我就很好。那時候我到霍家做客,偶爾身體不適,霍爺爺和您也總是噓寒問暖。甚至對我和修文哥哥,一視同仁。這份情誼,我一直銘記于心。霍奶奶,如果您不嫌棄,佳南愿意視您為親人。”
官曉荷聽得紀佳南話鋒不對,立刻在桌下踹了紀佳南的小腿一下。
紀家南吃痛,卻依然溫和而恭敬地說道:“至于念成哥哥……他的確很優(yōu)秀。我仰慕他的才華和魄力。但也……僅此而已。”
她這話一出口,官曉荷的臉瞬間青了。
霍念成聽到那句‘念成哥哥’時,眉梢輕微向上挑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霍老夫人聽明白了紀佳南的意思,安靜了許久,長嘆一口氣。
半晌,她抬眼看向紀佳南:“可惜啊……可惜喲。是我孫兒沒這福分哪。”
這一席話,說得紀佳南既汗顏又慚愧。她知道,今天這一番直白的表態(tài),是傷了霍老太太的心了。
霍老夫人忽然伸出手,握住了紀佳南的手,語重心長:“南南啊,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嗎?”
紀佳南微微搖了一搖頭。
霍老夫人有些無奈,但又有些寵溺地笑了:“在我們這樣的家族里,人人都帶著面具生活。虛與委蛇,阿諛奉承的人,我見得太多了。這是她們的生存之道,我理解。但見得多了,總歸是心累。”
這番推心置腹的話,紀佳南聽得膽戰(zhàn)心驚。她總覺得霍老太太這話意有所指。
也許她一開始就知道官曉荷對她示好是有所圖。只是,從未說破。
霍老太太頓了頓,又繼續(xù)道:“你們這些小輩兒里,只有你,從小就是個有話直說的好孩子。不管貧窮或是富貴,不管面對怎樣有權(quán)有勢的人,你都能一直做到不卑不亢,堅持初心。這點,我很喜歡。”
“你對我和先夫是真心相待,那些個體貼周到都是發(fā)自本心,從來不是為了交換什么,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還記得,小時候修文出水痘,所有跟他玩兒的好的那些孩子,近兩個月都沒有道家里來過。唯獨你,還敢過來探望他。那時候他總是情緒不好,還好有你陪著他。對了,我記得,你還給他做了個音樂盒,是吧?”
紀佳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修文哥哥連這個都跟您說過啊?”
霍老太太呵呵一笑:“那個音樂盒,他到現(xiàn)在都還留著呢。”
“嗨,小時候在木工房玩兒,跟著人家瞎做的……”
紀佳南訥訥地答道,忽然莫名地,就感覺到一股凍人的視線朝她這邊看過來。
鬼使神差地,紀佳南轉(zhuǎn)頭往霍念成那邊偷瞄了一眼。
霍念成正垂著眸,指腹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著茶碗的杯沿。看上去心不在焉,似乎并不在意她們在講什么。
紀佳南:“……”剛剛是錯覺?
霍老夫人嘆了口氣:“雖然我一心想促成你和念成的事,但感情的事情嘛,確實是不能勉強。只是覺得很可惜……”
紀佳南有些難受:“霍奶奶……對不起……”
霍老夫人搖了搖頭:“算了,這本來也不是你的錯。不過南南,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
紀佳南:“霍奶奶請講。”
霍老夫人:“我記得,你小時候還是很喜歡到我們家來玩兒的。可自從你爸爸去世后,你就很少過來啦。我知道……你是想避嫌,其實完全沒這個必要。以后有空,記得經(jīng)常過來陪陪我這個老太婆,對我來講,也算是一種安慰了。”
紀佳南眼眶微微一紅。
霍老夫人說得沒錯。父親去世后,霍家蒸蒸日上,而她們家道中落,兩家經(jīng)濟實力愈發(fā)懸殊。
有一次,她偶然撞見霍湛霆看她們一家,更確切來講,是看官曉荷和他大哥的眼神,有輕慢,有不屑,有不耐煩。從那時起,她就意識到,也許是時候應(yīng)當保持距離了。
所以紀佳南后來便主動減少了去霍家探望霍老夫人的頻率,她不想被人用那樣的眼神來審視,不想被人在背后說她意有所圖。紀家人,可以窮,但不能失了風骨。但現(xiàn)在想來,這種單方面的疏遠,的確是很自私。
紀佳南伸手,緊緊反握住霍老太太的手:“霍奶奶,對不起,之前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常來看您。”
紀佳南母女走后,霍老太太摘下了平時戴著的老花鏡,抬眼看著霍念成,目光清明。
“你呢,念成?”
霍念成食指和拇指間正捏著一塊兒紀佳南做的和菓子。
那是一塊兒櫻花味的和菓子,色澤清雅漂亮,半透明的白蕓豆皮里,還能看見包裹著的碎櫻花瓣兒。菓子本身也被捏成一朵櫻花的形狀,每一瓣兒花瓣都刻畫得栩栩如生,應(yīng)當是用小刀雕刻出來的,一刀一刀,都飽含著做糕點的人的心意。光看這刀工,完全看不出主人的一只手甚至都不能動作。當真是心靈手巧。
霍念成甚至能想象出女孩兒做點心時,只能用一只手的那種不便,卻依然認真對待、很有耐心的模樣。
過了片刻,霍念成才心不在焉地道:“我什么?”
他咬了一口手中的櫻花菓,甜而不膩,清新爽口。唇齒間溢滿了櫻花的芳香,讓人瞬間感受到了春天的味道。
的確是很用心。
霍老太太看著他,耐心十足,一字一頓:“你對佳南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