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兩句詭異嘶啞的“問候”, 坐在機甲內(nèi)部等候指令的江敘渾身僵硬,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龐大的蟲族軍隊臨近地球, 他眼見那個不斷鼓動的白色肉球懸在空中，無窮無盡地向下傾斜污水一般的蟲族軍隊。
公共頻道里靜得像是被人掐斷了線一樣, 江敘反應(yīng)過來, 向指揮中心發(fā)送消息, 都石沉大海。
他心跳如麻,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按道理來說，上層反應(yīng)不應(yīng)該如此遲鈍。
安靜的機甲里, 引擎正處于關(guān)閉狀態(tài), 靜得能聽見他自己的心跳聲，只有來自主板的光源，他不斷向四處發(fā)送消息, 卻無一人回應(yīng)，一直處于占線狀態(tài)。
嘗試各種手段都無濟于事，一剎那, 深深的無力感席卷了江敘的全身, 他無意識地朝窗外望去。
飛船依然處于航行狀態(tài), 遠處的紫色星云散發(fā)出絢麗的光芒，更多的是一望無際的黑暗物質(zhì)，江敘的大腦空白了一瞬，他想起了自己上輩子出任務(wù)時，許多次在返航的時候, 故意繞遠路，試圖尋找那顆藍色的星球。
在賽肯德星有限的記錄上顯示，當時人類之所以遷走，環(huán)境惡化難以維系是一方面，更大的威脅是地球大氣遭到不可逆轉(zhuǎn)的破壞，極端氣候頻發(fā)，太陽風(fēng)爆發(fā)和小行星撞擊各種末日傳言傳得沸沸揚揚，人類在兵荒馬亂中倉皇出逃，將昔日家園拋在身后。
曾經(jīng)熟悉的星球，如同一個被遺棄的垃圾一樣獨自漂浮，在浩瀚宇宙中，星辰尚且如同米粒，個體的生命更是渺小如塵埃，不同的是，塵埃尚且能存世，而人的死亡后就會消失，什么都剩不下。
就像此刻的他一樣，什么都做不了。
難道，就像系統(tǒng)所說的，一切都不過是徒勞嗎
這時候，公共頻道在經(jīng)理短暫的沖擊失靈后，終于恢復(fù)暢通，一時間，或恐懼或驚異的語音不斷傳出。
“我們被偷襲了”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事先沒有一點預(yù)兆”
“傳言是真的，有內(nèi)奸”
“天吶，我妹妹正在歡送廣場上”
“請求返程，請求返程”
頹然地倚靠在冰冷的金屬內(nèi)壁里，江敘盯著主板上，畫面中，那個碩大的蟲族肉球倏然裂開一道縫隙，逐漸擴大，從深紅色的血肉里，探出一張像是人臉一樣的東西。
這張人臉被長長的像是血管一樣紅色包裹住，“臉”的下方，一張巨嘴橫亙中間，像是一道溝一樣割裂了上下兩部分。
那張嘴張開，露出倒錐子一樣的獠牙和猩紅而長的舌頭，令人頭痛的聲音從擴音器中傳出，刺耳的音波使得頻道被影響發(fā)出陣陣尖銳的刺啦聲，江敘下意識地捂住腦袋。
與人類不同的是，龐大的蟲族軍隊聽到這種聲音，仿佛打了雞血一樣，收攏翅膀，加速朝地面俯沖，紅色的復(fù)眼中發(fā)出在白天也可見的紅光。
很快，第一批蟲族順利到達地面，而街道上依然又倉皇尋找避難所的居民，他們看到降落在眼前的蟲族，立馬被嚇到了，這種只在視頻資料中見過的生物。
一個走散了的小女孩兒，頭上還扎著大紅色蝴蝶結(jié)，她碧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眼前的龐然大物，她的身高甚至還沒有蟲族的一個蟲臂長。
自動追蹤的攝像機拍下這一幕的時候，公共頻道了發(fā)出了絕望的哀嚎聲
“快逃逃到安全地方去”
“陸地部隊呢，難道所有人都在艦上嗎”
“為什么還不返航”
而視頻中的蟲族，既聽不到來自人類的哀嚎，也不具備任何的同情心，他們的理智一如堅硬的外殼，只有命令才能驅(qū)動它們。
冰冷的刀尖對準小女孩的脖頸，像是來自死神的巨大鐮刀。
“不，求求你了，誰來阻止這一切”
公共頻道里甚至有了啜泣的聲音，就這這時，蟲族手起刀落，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閉上眼，不愿面對這一現(xiàn)實。
“砰”
隨著重物倒地的聲音，小女孩消失在視頻中，地上多了一個蠕動的蟲子的頭。
“不管是誰，對可愛少女下手，都會成為全人類的公敵。”
這個聲音來自不遠處的一個黑色機甲里，而它的懷里，正是剛才那個小女孩，正仰頭望著這個憑空出現(xiàn)的英雄。
不管是地面上的，還是處于飛艦上的人，沒有人反應(yīng)過來，腦中只有一個疑問
它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很快，他們的疑問變得到了解答，陸陸續(xù)續(xù)從隱秘的角落里，飛出一隊隊機甲，訓(xùn)練有素地精準降落在蟲族前方，形成一道堅固的盾牌。
“隊長，剛才的話也太油膩了吧”
“你懂什么，這叫氣勢，學(xué)著點”
“哇我剛才的心跳都快蹦出來了，還好來得及”
“學(xué)長是學(xué)長的機甲”
“太好了，奇跡真的出現(xiàn)了”
頻道里有人認出了機甲上代表個人的標志和編號，他們歡呼雀躍的同時，又覺得難以置信，興奮地討論著
“他們怎么這么快就趕回來了，我們不是先出發(fā)的嗎”
“怪不得登艙的時候沒看到他們，也許他們本就是留守部隊”
“太好了，有救了”
轉(zhuǎn)瞬間，機甲和蟲族已經(jīng)纏斗在一起，一開始，前排的機甲還能夠與之抗衡，但隨著源源不斷的蟲族大軍像是流水一樣落地，就像一層鋼板對抗泛濫的洪水，漸漸顯得力不從心起來。
而且，蟲族就像是機器人一樣，完全不會對同族的死亡有任何觸動，一旦同伴死去，馬上有新的人頂上，并且蟲族的洪流似乎有越來越烈之勢。
有人察覺出來不對，這些蟲族好像有目標似的，不斷將機甲小隊向一個方向推進，直到推到一棟破舊的商場大樓面前。
“他們是不是在找什么東西”
“我看到有幾個蟲族挖洞鉆進地底了，他們要干什么”
“不好，我們的人都被限制住了，沒人阻止它們”
頻道里的聲音又開始陷入驚慌，其中有一個蟲族基因研究專業(yè)的新生，忽然瞪大眼睛，顫抖著嘴唇說“我聽到了“指揮中心”這幾個字，也許是我聽錯了”
這話一出，猶如炸彈一樣炸裂了原本就不平靜的頻道里。
“難道防線指揮中心在那棟廢棄商場地下嗎”
“如果是真的，這可是最高機密，蟲族是怎么知道的”
“奇怪星球防護罩為什么剛才沒有打開，會不會是因為有權(quán)限啟動的人，都在飛船上”
“這下怎么辦”
擔(dān)憂的聲音此起彼伏，但大部分人都在賽肯德星幾光年之外的宇宙里，眼睜睜看著，卻什么都不做不了。
偏偏這個時候，天空中那顆碩大的肉球緩緩降落，中間縫隙中猙獰的臉被黏液和蹦跳的經(jīng)絡(luò)爬上纏繞，逐漸幻化成為一個蟲族的身形來，只不過相較于普通蟲族士兵，具備更多的獨特性，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頭頂上那頂扭曲的王冠。
“那是莫非是蟲族女王”
“不會吧，資料上不說說蟲族女王的生理構(gòu)成決定她不能挪動，到底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帶著王冠的蟲型生物，慵懶地伸展開身子，有著與其他蟲族明顯不同的動作姿態(tài)，高貴而凌然的姿態(tài)，仿佛巨輪船頭的女神雕像一樣，懸浮在白色肉球的前方，長長的綠色藤蔓一樣的觸須像是頭發(fā)一樣披散在它的身后不斷蠕動，看起來像是傳說中的邪物美杜莎一樣。
它張開嘴巴，發(fā)出像是蛇一樣低啞的聲音，帶著粘膩濡濕的觸感，令人聽后忍不住繃緊身子，覺得頭皮發(fā)麻。
所有蟲族士兵停下動作，仿佛斷了電的機器人一樣矚目著它，聽到那段話后共同舉起鐮刀一樣的雙臂，向它的方向，發(fā)出劇烈的嘶吼。
猶如陣前被打了雞血的敢死隊。
更多的蟲族士兵不要命地沖向那棟廢棄建筑的后面，讓在飛艦上注視著狀況的人，心臟都要跳到嗓子眼里去了。
“一定是蟲族搞錯了，防線指揮中心也許不在那里”
但事與愿違，突然頭頂發(fā)出一聲巨響，那是巨大金屬框架碰撞在一起的聲音，伴隨著巨大的轟鳴和顫動，天空緩緩出現(xiàn)藍色的透明防護罩。
“星球防御屏障已開啟，級別，最高。”
面對這一變動，頻道里的人都蒙了，許多人第一反應(yīng)是欣喜，以為再次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但很快有人反應(yīng)過來“不對，不能開防護罩”
吶喊還未停歇，最高級別的防護罩已經(jīng)完全覆蓋整個星球上空，將蟲族大軍和人類都牢牢鎖在賽肯德星里，猶如關(guān)閉在盒子里的兩只蛐蛐，此消彼亡。
“留守的機甲部隊萬一不夠呢，這做太冒險了”
“為什么防護罩現(xiàn)在才打開，這下子不是連支援力量也被隔絕在外面了嗎”
而一個更加恐怖的猜想，不約而同地浮現(xiàn)在眾人的心頭，也許防護罩就是蟲族打開的
先解決掉地面上為數(shù)不多的武裝力量，然后以賽肯德星為據(jù)點，利用人類的武器對付即將返航的大批艦隊
公共頻道中出現(xiàn)了短暫的失聲，有人磕磕絆絆地說“也許是我們猜錯了呢，蟲族怎么會具備這么高的智慧，他們不是野蠻和沒腦子的代表嗎”